如果没有云莽天灾？

  卫易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没有云莽天灾的话，如今的沦陷区，还是那个云莽修炼界，当然也就没有什么苦力。

  如果没有云莽天灾，大个子和他，都是实打实的云莽修者。卫易觉得，爹娘肯定也都还在世，自己这个岁数，应该还在灵术院读书，或许和丹药店老陈那个儿子差不多。

  当然，既然没有云莽天灾的话，自己当然也就不会到苍灵城，也不会遇到素。至于大个子，应该也是在云莽修炼界内的家乡，可能会结识另外一个女子，生儿育女，可能这辈子压根就不会遇到自己。

  不单单是大个子，狩妖小队的几人，丹药店的老陈，自家小店里的两个学徒，还有住在永子巷他隔壁的某个少女，所有的人，他都不会认识。

  那会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

  “听老池说，云莽天灾之前，我爹娘经营了一家法宝店。我爹是个挺木讷的汉子，但炼制法宝的手艺不错，在当地颇有口碑，日子还不错。至于我娘，以前是一个大门派的外门弟子。认识我爹以后，就离开了那个门派，嫁给了我爹。”

  面前，韩秋生看着面馆外熙熙攘攘的人流，显得有些落寞。

  “至于老池，是我爹娘在逃难的时候认识的。听老池说，是逃难的时候，我爹娘救了他一命，这事我依稀记得。我长你两岁嘛，对于当时逃难的过程，是要比你记得多一些的。”

  “我记得当时大家就是一直往北逃。当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逃，只记得刚逃到一个地方，觉得安全了，马上就又被告诉说妖兽追上来了，又得接着往北逃。当时爹娘告诉我说，跑的慢了，就要被妖兽吃掉，吓得我好几天没睡好觉。后来兽潮逐渐追上我们，一块逃难的人，活着的越来越少。直到后来某次，那次被妖兽袭击，我爹娘也没逃出来。只有老池和我，侥幸逃出来了。”

  韩秋生说到这里，轻轻呼出一口气，神情悲伤。

  “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卫易问道：“云莽天灾发生的时候，那会儿我还太小，印象却是不深。但到了苍灵城以后的事情，我印象比较深。印象里，当时逃难来的莽修，好像挺被本地人排斥的。这我倒是理解，毕竟咱们这些莽修一来，确实是挺影响人家的。”

  “我就记得刚开始那会儿，我娘先是在一家法宝店里给人帮工，特别不容易。同样在一家店里做事，我娘一定会做那种最累的活，而且拿的工钱还肯定是最少的。关键是，同在一家店里做事的本地女工，还合起伙来欺负我娘，有好几次，我都看见我娘回来以后偷偷抹眼泪，还怕我看见。”

  “你们那会儿怎么样？”

  听到卫易的问题后，韩秋生很郑重的想了想，然后说道：“其实也差不多，老池那会儿也就跟你现在一样大，修为也就刚到炼气期中期吧？刚到苍灵府的时候，我记得那会儿也挺难的，不过我还小，都是老池在前面扛着。也是什么都做过，最开始我们两个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有时候老池回来，还会鼻青脸肿的，估计也是被人欺负的。”

  “说到欺负这事儿，倒是有那么一次，让我印象特别深的。当时那天，老池回来的特别晚，回来的时候我都快睡了。结果回来的时候，身上被打得浑身是血，进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我当时还装作大人那样，责问他为什么又在外面打架，他还笑呵呵的说是走夜路摔的。直到好几年以后，我岁数大一些，老池才跟我说……”

  说到这里，韩秋生摇了摇头，苦笑一声，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当时老池在外面做苦力。那天，跟他一块做苦力的，有几个坏胚，知道老池还带着我一块生活的时候，就动了坏心思。跟老池说，想把我卖到苍灵城的花柳巷去。卖了的灵钱，他们拿三成，老池拿七成。那年我应该也就七八岁。老池听了这话以后，当时就翻了脸。为了让他们再不敢打我主意，直接就跟他们打了一架。一打四，那四个还都比他修为高。现在想想，老池真是挺……挺够意思的！”

  韩秋生擦了擦眼角，继续说道：“其实后面这些还好，尤其是当时逃难的时候，那是真的很惨。当时有一件事，这么多年我印象都特别深。当时我们逃进一座小城，城里已经被之前逃难的人搜刮过很多遍，早就没吃的了。对了，这事你应该没什么印象。逃难那会儿，大伙其实最怕的，除了被妖兽追上以外，还有一个，就是怕没吃的。都是底层的炼气期修者嘛，尤其是像我当时，这种没什么修为的小孩子，根本扛不住。”

  “就在那座小城，我记得当时我们旁边，有个脾气挺好的一家三口，孩子还是个女孩，他们当时就已经找不到吃的了，小女孩两天没吃东西。”

  “为了给小女孩弄吃的，那小女孩的娘亲，就跟几个男人进了一间屋子。小女孩她爹在外面守着，一边守着还一边哭。我当时就很奇怪，直到后来我渐渐长大以后，才明白当时那小姑娘的娘亲，其实是在用身子去换吃的。”

  “可那几个男人出来之后，尤不罢休，本来谈好了给的食物，结果只想给一半，当时那女人就跪下来求他们。然后那几个男人，就指着路边一滩妖兽粪便，跟她男人说，只要他吃了，就把之前商量好的食物都给他们。”

  “那男人还真走过去，全都照做了。这回这几个男人没抵赖，真的给了他们几斤妖兽的肉。可当那小女孩吃肉的时候，他们又走过来，笑嘻嘻的问小女孩这肉好不好吃？小女孩说好吃！”

  说到这里，韩秋生已是双拳紧握，满脸杀意。

  “如果没有云莽天灾，根本就不会死那么多人，所有的这些，都不会发生！”

  韩秋生说完后，便停了下来，看着窗外发呆。而卫易，则也同时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韩秋生终于再次开口。

  “但不管怎么样，日子再苦，也渐渐熬过来了！后来我渐渐长大，老池修为也越来越高。认识赵阳之后，他们俩索性就开始做狩妖者。后来，也渐渐认识其他人，大伙凑在一起，日子终于开始舒服了。但从做狩妖者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发誓，以后我们都不能再被人欺负！”

  “我相信，老池这一次一定会成功。从今天开始，我们小队就会有化灵期修者坐镇了！”

  面馆当中，依然生意兴隆，人声鼎沸。

  可在卫易他们这张桌子这边，却开始继续沉默，两人皆有心事。

  吃过面以后，卫易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继续在这儿等着。直到过了一个时辰后，面馆终于过了吃饭的时辰，那名做厨娘的女子，终于稍微清闲下来。

  “嫂子，真不好意思，这段时间确实太忙，也没过来看您和小徐崤。这是我朋友，给您介绍一下……”

  卫易满脸愧疚。这段时间，他遭遇了很多事情，再加上一口气在沦陷区狩妖近两个月，让他确实也抽不出时间回来。

  “能来看看我们娘俩，就已经很好了。”女子寒暄了几句后，转头回了趟面馆后面的厨房，将那个比三个月之前，明显大了一圈的婴儿抱了出来。卫易伸手接过来，抱在怀里。小家伙睁大眼睛，正好奇的盯着卫易。

  “这小东西，平时除了我以外，谁抱都不行，也就小卫你是个例外。”

  女子见到婴儿在卫易怀里非但没有哭泣，还伸出小手，抓了卫易一下，也是十分诧异。

  “这小东西跟我比较亲呗。”

  卫易贴近脸颊，用鼻子跟小家伙的鼻子轻轻触碰一下，小家伙散发着一股婴儿应有的奶香。

  看着怀里抱着的小家伙，脸上笑容痴痴，卫易竟一时间有些呆住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卫易将小家伙还给女子，然后忽然转头看向身旁的韩秋生。

  “你说的对，今天我们的努力，就是为了我们能活的更好，能够不被人看轻，更不会被人欺负。我更希望，等到这小家伙长大之后，他可以有自由选择的机会！”

  在面馆内，卫易又和女子聊了好一会儿。算算时间，已经距离老池之前说定的时间很近了，这才不得不离开。

  不过在临走之前，卫易将身上那张晶卡给了女子。告诉女子接下来可以用这笔钱，去自己开一家食阁，也能轻松许多。这个性子无比温婉的女子，自然是死死推辞不肯收下，但最后却是在拗不过卫易的坚持，只得收下，当仍是坚持，这笔灵钱，要算作她向卫易借的。

  对此，卫易不置可否。

  离开面馆以后，卫易和韩秋生两人，便朝着修行房的方向走去。而当他们刚刚回到道场，在修行房门外，便看到了恰好走出来的队长老池。

  老池出来的同时，满脸尽是喜色。

  “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