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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1 / 2)





  师父点头道:“这茶的确难得,且是绝品,喝完便没有了……”

  慢慢师姐出身不凡,也是有几分见识的,她兴奋的说道:“师父,徒儿听说这茶种在一片雨云之上,无根无土,因是霜前时节采得,故而叫做霜前雨上……”

  师父微微点头说道:“大致不错,但霜前二字既是应了节气,也取自种茶之人的名字……”

  霁月师兄淡淡道:“我叔母名字叫枫霜……”

  师父道:“不错,你叔母枫霜是我师姐,亦是流波初代弟子,那时暮晚峰上终年有一块落雨的云彩,师姐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奇思妙想,将枫叶当茶籽种在了云上,每年霜降前都能采得一小罐枫叶上抽出的细嫩芽尖,便是你们现在的杯中之茶。”

  慢慢师姐感慨道:“这茶我爹娘也只是听说过,未曾有缘尝到,想不到弟子却有这福分……”

  我捧着手里的茶盏,又小心翼翼啜了一口,经师父这么一讲,弟子果然在清香弥散舌尖之时,品到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滋味,好似风霜尽染的秋意……

  我想到了星沉那日在月下讲与我听的故事,他的叔母,那个叫枫霜的女子凄惨的结局,不由心中苦涩。

  师父又与我们聊了些迷阵中的经历,星沉本是个话极少的人,今晚却好似转了性,连师父问我的话都抢着答,还答得乱七八糟,好多与当日阵中的情形不符,我偷偷怀疑这厮是不是烧坏了脑子……

  师父静静听我们几个七嘴八舌的讲,只淡淡笑着,我从未和他在一起呆这么久,心中甚是欢喜。星沉把我要说的话都抢了去,我闲来无事只好专心端详师父,不知为何瞧着瞧着,从他平静温和的目光中,瞧出了几丝淡淡的怅然……

  我莫名其妙的脱口而出:“师父,您有心事吗?”

  师父闻言突然怔住,星沉霁月和慢慢师姐也齐齐看向我,三个人都是一脸的震惊和无语。

  我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太唐突了,怎么会没头没脑的问出这么个丢脸的问题,师父他老人家有没有心事,该是我一个刚入门不久的小弟子操心的吗……

  我偷偷看了眼师父讶然的面孔,红着脸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师父突然淡淡的笑了,他垂下清隽的眉目,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若有所思的说道:“嗯,师父有心事,师父也想自己的师父了……”

  对面三人脸色齐齐变了,星沉微微蹙起眉头,霁月张大了嘴巴,慢慢师姐手里的茶盏扑通一下掉在了席子上……

  我知道在流波山,师祖这个人是讳莫如深的话题,连他的名字在这里都是被禁言咒锁了的,谁也说不出口。那日听了星沉讲述师祖一段尘封往事以后,我知道师父对师祖定是有着很深的感情,可即便如此,师父这样不遮不掩就提起了师祖,那语气如此自然而然毫不避讳,还是狠狠震惊到了我。

  慢慢师姐艰难的张了张嘴,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的师父,可是那位从昆仑磐石逃出来的大……大……”

  触到师父眼神的一瞬,师姐硬生生把舌尖上的魔字咽了下去……

  师父复又垂下眼眸,淡淡说道:“他不似你们想的那般,若真如传闻所说的那样可怕,为师也不会让你们下山去送命,他不会伤害任何一个流波弟子……”

  师姐讷讷点了点头,师父的话自然比外面那些腥风血雨的传闻要可信的多,这样看来,我们此番下山游历便能平安轻松许多了,师姐似乎和我想到了一处,朝我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谁知师父却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可这世道确实因他而风浪大作,如今山外寸土不宁,想要找到他的人太多,妖魔横行,心魔也横行,你们此番下山游历,要走的路确是比以往要凶险许多,将要面对的人心也更加叵测,你们每行一步都需心明如镜,好自为之……”

  我想到星沉在月亮下讲给我听的那段伤感的故事,忽然间觉得师父眼波里流转着一些细碎的沉吟,好似那夜浸染上我心头的一小片凉凉月光,是多少欢喜和热闹都沁染不掉的清冷,也是一辈子没有几个人能读懂的晦涩……

  而我一瞬间竟觉得自己懂了,他目光中那一小片凉凉的月光,原来是思念……

  我心中不由得一酸,实心实意说道:“师父放心,徒儿们在外定会擦亮眼睛好自为之,师祖他老人家既在这世上,多早晚都会有与师父相见的一天,师父莫要思念的太苦,若有缘见到师祖他老人家,徒儿定向他转达师父的心意,……”

  慢慢师姐惊骇的瞪大了眼睛,霁月师兄嘴巴也张得更大了,只有星沉依旧淡然啜着杯中茶,瞧我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好似猫瞧耗子,漫不经心里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玩味……

  “师祖……”

  师父竟有些动容……

  他喃喃重复了一遍:“师祖……”

  突然,他展颜笑了,还笑出了声:“好一个师祖……”

  他看着我,目光里那片凉凉的月光变得皎洁明亮:“你果然是个让人欢喜的弟子……”

  师姐心酸的看了我一眼,她从前跟我说过,师父虽和蔼可亲,骨子里却是极其严格的,想得到他的一句赞赏简直比登天还难……

  我却只用了一句话,便哄得师父心花怒放了……

  我朝师姐赧然一笑,没办法,我实在是只讨人喜欢的瓶子……

  师父犹自笑了一会儿,才渐渐收敛神色对我们说道:“明日传灯祭结束大典后,你们便要离开流波山,赴须弥山取火种,继而游历人间,为师在这里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们……”

  我立刻坐得直直的,洗耳恭听。

  师父顿了顿,依旧温和的说道:“少年心性总比天高,目光也总在山海之外,浩浩三界打通了似乎也不够你们纵横驰骋。为师也是从你们这个时候走过来的,深知今日如果嘱咐些谨慎,小心,稳重之类的话,对你们来说也只是一阵耳旁风,故而为师今日只说些风凉话与你们听。要知你们以为的天,不过井底之蛙抬头所见的天,你们以为的海,不过是锦鲤一辈子游不出去的浅池,你们以为自己纵横驰骋,不过是几匹脱缰的野马,你们以为的诗酒豪情,不过是戏台子上一段咿咿呀呀的矫情,你们以为的人心险恶,不过是背后使几个拙劣的绊子。芝麻大一点阅历,便以为自己饱经风霜了,你们若知真正的风霜是什么,定会为今日的无知无畏感到羞耻。从你们迈出山门之刻开始,生与死便无人为你们担着了,人心也需自己去识,若此番历练你们能活着回来,为师自会为你们烹茶洗尘,那时是谈人生壮阔,还是聊天凉好个秋,全凭你们做主……”

  我看着和我一样傻掉的其他三人,心中感慨: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临别赠言啊……

  师父临别一席话,胜过十缸劈头盖脸的凉水,以至于我们几个下山时,背对流波苍山峻谷淡淡流云,面对浩浩东水海天一色,竟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之情,连之前上蹿下跳叫嚣着要去凡间浪哩个浪的慢慢师姐都绷着一张脸,转身背对送别的师友时,竟红了眼眶。

  我比慢慢师姐的离愁别绪还要浓些,因为昨夜回去之后,小石榴和天青一个悬梁一个投河,闹得不可开交,非要跟着我出去游历,可须弥山不是小小精怪能踏足的地界,我着实无法带着她们两个出门,只好趁她们夜里睡下之后去敲白芷仙君的窗,央他借我两只瞌睡虫。

  白芷仙君被我扰了清梦,瞧他递给我瞌睡虫时的神情,似是恨不得我就是他手里的瞌睡虫,直接捏死才够解气。

  我在愁肠百转中把瞌睡虫放在了小石榴和天青身上,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还未走出山门,便已经盼着与她们团聚那一天了……

  第44章 火种

  我以为须弥山需要我们长途跋涉飞个十万八千里才能到达,想不到即使我们长途跋涉飞个十万八千里,那传说中的地方也是到不了的。

  没有接引的门,这世上便没有人能走到那个地方,也没有神仙能飞到那个地方,就算紫微宫的帝尊也做不到。

  这是离开流波山后,护灯使者对我们说的唯一一句话,他带我们乘着一叶扁舟,在东水之上飘摇了半日,直到流波山那道枫霜似火的结界在视野中渐渐消失……

  护灯使者将我手中小心翼翼捧着的莲灯转了三圈,口里喃喃念了一句什么,我还未来得及和他说句告别的话,就见他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向后退去,瞬间远成一个小点,消失在混乱的视野里,待到我被四周长虹贯穿天际般的绚烂光晕晃得目眩神迷,耳畔是骇人的呼呼风声时,我才发现方才不是护灯使者离我们远去,是我们四个好似化作了四道破空而出的闪电,正以想象不到的雷厉迅疾之势穿透时空,去往一个连想象的翅膀都飞不到的地方。

  须弥山,三十三重天。

  我手捧一盏璀璨莲灯,站在一簇静静燃烧的火苗前,脚下是无边无际的剔透水晶,人在其上,好似站在一泓无波无浪的清澈湖面上,水中倒映着四袭雪衣仙袂青衫笼烟,还有一簇如花般盛开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