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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情探(微h)(1 / 2)





  “李知容,你与我一同去。”

  垂拱二年四月初八,李知容已领鸾仪卫职一年多,今天却是第一次与李崔巍两人外出查案。

  案子发生在洛阳城东北的名刹、武太后为纪念母亲而捐建的太原寺,死的是天竺高僧地婆诃罗的大弟子。因为在现场搜到了南市春九娘家的浣花笺,案子又牵扯到了当今天子在做豫王时的旧事。李崔巍捻着那张纸沉思了片刻,突然眉头一皱,暗道一声:“不好,快去南市,找春九娘。”

  接着他抬头看了一圈,视线落在李知容身上,便招了招手,叫她一同即刻前往南市。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南市北端的春九娘宅门前。洛阳南市的北端近似于长安平康坊北曲南曲,是教坊与伎馆交杂的烟柳繁盛之地,此刻虽已是日薄西山,坊内绵延一里长的各娘子宅中依然传出杯盘交错和嬉笑声音。

  她对这块很熟,只因之前在天香院待了数月,每天趴在窗边看风景,对坊内诸娘子谁家热闹谁家冷清都瞧得一清二楚,可此番再来,却是与李崔巍一同查案,命运就是如此吊诡。

  他们敲了敲门,没人应门。她便上手推了一下,门却吱呀一声敞开了,院中空空无人,有种奇怪的寂静。

  春九娘是洛阳城中有名的花魁,早年是没入教坊的官妓,因擅弹琵琶兼书画而颇得贵人赏识,不久便自立门户,在南市购置了一处私宅,仍常与王侯才子往来。可此日,院中却无一点响动,他们快步进了前院,又上了春九娘所居的东阁,推开门扇,眼前景象让她不禁叫出声来。

  李崔巍也后一步赶到,看见春九娘躺在榻上,脖子上扎了一根金簪,血沿着脖颈蜿蜒流下,浸湿了锦褥,人已死去多时。

  她轻手轻脚地进入房间,检视有无可疑物件。走近了,才发现就在春九娘的榻边,手边放着一张纸,已被鲜血浸透了半边,但仍可看见上面的字迹,是同样出现在太原寺死者僧房中的一句佛谒:

  “叁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

  她将信笺递给李崔巍,他少见地眉头紧锁,眼中带着愠怒。她又回头去看春九娘,她依然很美,虽然一双雏鹿般的清水眼现在已失去了神色,直愣愣地望向榻内侧的金漆小屏风。

  等等,屏风?她俯下身去,顺着死去的春九娘的视线,也朝着屏风望去,发现那绘着金漆牡丹的小屏风中间仿佛还有夹层,于是伸手试探了一下,摸到一张薄薄的绢。她将绢抽出来,发现是一张地图,绢色已经发黄,不过依然可以辨认出上面的字迹。

  正在看着,李崔巍却将她的胳膊一拉,她向后退几步,后脑勺撞在他前胸上。接着他一把捂住她的口鼻,低声道:“快走,房间里有迷魂香。”

  她只在书册里听过这味香,是安息国所产,用量极少,却能让人短时间内头痛昏沉,严重时还会使人神志不清,产生幻觉。因为香气极微弱,近年来洛阳地下黑市中常有人高价倒卖此类香,用在何处,却无人得知。

  她心中一震,马上收好手中的地图,正要跟随他走出房门,却听见远处隐约有脚步声。李崔巍左右四顾,只看见榻边有个木箱笼并未锁上,两人便躲了进去。

  箱笼里空间狭小,又有层层迭迭的绫罗,十分局促。他们此刻却顾不得那么多,都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她眼尖,瞧见锁孔处有细微光亮,便凑上前去往外看。只见一个身量矮小、胡服打扮的男子蹑手蹑脚走进来。他用一块布密密实实护着口鼻,又背对着箱子,看不见他的脸。那人走到榻前,往屏风处摸索着,摸了空之后又趴在地上和床头仔细翻找了一番,半晌后方骂了一句脏话,不甘心地在房间内继续四处翻弄。

  箱笼就在床榻旁边,只要那人一个转身,发现了它,难保他们不会暴露。阿容打算直接打开箱子出来,将那人当场拿住。要动时,李崔巍却握住了她的手臂,沉默着对她摇了摇头。

  这时她才发现他神色有异,额角冒出细密冷汗,握着她的手臂却热得发烫。以他现在这个样子,要是她贸然出去与那人缠斗,中了迷魂香的李崔巍就会成为对方的攻击目标。她只好继续屏住呼吸,一边观察他的情况,一边留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柜子里憋闷不通风,又有衣服上熏香的甜腻气息,熏得她也一阵阵头晕。两人挨得极近,因李崔巍是后进来的衣柜,只好整个人笼在她身上,挪动间难免肌肤相触,湿热气息就在她耳边,一呼一吸间,让她心乱得能跑马。

  李崔巍此刻垂下眼睫,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像在忍耐巨大痛苦。她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他脖颈上,想给他滚烫的身子添些凉意。

  可她不知这样其实是适得其反。李崔巍颤抖了一下,睁开眼看着她,却像是在穿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

  一步,两步。那人现在就在离他们咫尺之遥的地方,甚至一度要俯下身子查看箱笼。她警觉地听着,一只手握在身侧的佩刀上。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猫叫。那人又骂了一声,不甘心地快步离开了房间,须臾间便消失在廊檐外。

  她长吁一口气,推了推李崔巍,想要扶他起来。他却像终于脱力一般,重重倒在她怀里,怎么晃动都没反应。她急了,将李崔巍的手臂搭在肩上,一把推开箱盖,费力半拖半扛地将他拖出了箱笼,一只手捂着口鼻,一只手扶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出春九娘的宅院。

  为防止暴露行踪起见,他们之前将马拴在了距此处尚有一段距离的坊门外,这样挪过去怕是要一会儿工夫。现在尚不知凶手去了何处,若是那人突然折回,再加上李崔巍现在状况难测,她怕是难以应付。她咬了咬牙,左右看了看,瞧见离春九娘家最近的一处宅院上挂着牌子:刘紫衣,心中一喜。这位姐姐倒是她在天香院的老相识。于是她迅速扣了扣门,开门后,便带着他闪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李崔巍醒来,睁开眼模糊间,只看到一个身影在榻前,俯身倒药汤,身姿温柔灵巧,像极了一位故人。

  他伸手,想触碰那个影子,他曾在梦中千万次地触碰,可她都像一缕轻烟,只是渺远地笑着,再接近一点,便会消散无形。他经常在深夜从这样的梦中惊醒,再也睡不着,只能睁眼到天亮。

  是耶?非耶?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

  他徒劳地伸手:“阿容。”

  她放下手中药壶,回头看他。

  他眼前罩了一层迷雾,看不真切,只望见她脸上模糊光影,深深浅浅,像是在笑,眼神却无比悲伤。

  他伸手抓向她,居然抓到了她的袖角,于是用力一拉。她没撑住,倒在榻上,下巴撞到他胸膛,又慌乱坐起身,可他仍旧死死攥着她胳膊不放手。

  阿容觉得,这个人今天比上回在天香院见到时还要无赖。她奋力想把手臂挣脱出来,他却笑着将她拉近他,眉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柔情。

  “阿容,我找了你很久,从越州一直到洛阳。”

  李知容的手忽冷忽热,心忽热忽冷。

  在洛阳烟花最繁盛的销金窟、一夜百金的刘紫衣娘子宅邸内,她倒伏在日思夜想的公子怀中,那公子还中了迷香,看她的眼神相当危险。

  她心虚地清了清喉咙,想要礼貌地请李太史放开她,但手腕仍被紧紧握着。

  平日里老成持重的李太史此刻满眼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这念头在他心中徘徊了许多年,曾以为会成此生憾恨。

  他扶着李知容的腰,让她更近地贴向自己。这双眼曾经明亮如鹿,如今多了冷漠和疏离。

  他知道她曾受苦。

  轩窗外月上东山,南市中朱红灯笼一盏一盏地挂起,佳人们整理笙箫弦管,唱起闺门怨诗——忆郎郎不至,昂首望飞鸿。

  李崔巍的眼睛像深渊,要把她淹没。他从她眼角吻到额头,声音喑哑,几不可闻:

  阿容,你想过我吗。

  灯影摇曳,照亮斗室内一地朦胧光影,她想,他们已在此地耽搁太久。

  她近乎愣怔地看着他。年复一年,她把自己磨成了一把少言寡语的刀,险些忘记了自己曾经也会说话,也有感情。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接着垂下眼帘,用牙齿咬开她的袍服系带,深深吻她颈侧的莲花胎记,动作青涩莽撞,毫无章法。

  她忍不住轻喘了一声。他吻得动情,她的身体比自己要诚实,不能自控地想要迎合、想要更多。

  但下一瞬,她还是扳开他,强迫他看着自己:

  “李太史,看看我。我是鸾仪卫从四品中郎将,李知容。”

  李崔巍睡眼狭长,眼角微红,怔怔看了她许久,眼神突然锐利起来,仿佛大梦初醒。

  下一瞬纸帘门被推开,刘紫衣笑吟吟地倚在门边,绢扇遮着半边脸,只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眼睛滴溜溜扫过坐在李崔巍身上、衣衫半露的李知容,接着伸出手,拿团扇朝李知容指了指,促狭一笑:

  “李中郎,衣领开了。”

  李知容低头,看见自己禁军袍服衣领被解开大半,脸登时烧得比方才还要红,匆忙转身站起要整理衣装,袍服下摆却被一只手从后拽住:

  “李中郎,方才吾中了迷香,神志不清,多有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