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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50)(1 / 2)





  只有理解感情,他才会拥有真正的灵魂。

  即使这可能会耗费成百上千年,甚至看不见尽头。

  伊格纳斯渐渐懂得主教的苦心。

  怀里的三色堇精致如蝴蝶,在风中翩翩起舞。就在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是悲伤。

  给予他名字、样貌、乃至生命,像他父亲一样的主教早就溘然长逝。

  他亲爱的维里,在失去他后,跋涉数百公里,独自一人挺过战火纷飞的十年。

  伊格纳斯只剩一把骸骨,无法流泪,也没有心脏。

  可他却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苦。

  王都的天气很好,天空湛蓝,棉花般的白云漂浮在空中,耳边回荡着涛涛浪花声。

  平民、魔法师、佣兵不论是什么身份的人,都聚集在王都,过着自己的生活。

  他的维里,也在这座城市生活。

  维里老师,真的要买这么多食物吗?一高一矮两个人从他的身边走过,矮个的男孩抱着一纸袋的面包,不解地问身边的高个男人。

  伊格纳斯浑身僵硬,根本不敢有所动作。

  他比维里高,即使只剩光秃秃的骸骨,还是高他一些。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维里的面容。

  维里长大了。

  长成一位面容英俊的青年,气质温和,黑发绑在脑后,蓝色的眼睛带着笑意。

  维里对身边的男孩说:你还在长身体,这些恐怕不够你一晚上吃,我们再去买些烤肉。

  对不起,男孩低下头,愧疚地说,我让老师花了好多钱。

  伊格纳斯呆呆地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维里与他擦肩而过。

  他能闻见维里怀中食物的味道。

  刚出炉的面包蓬松柔软,混杂着培根诱人的香味,光是闻着,就令人胃口大开。

  还有维里身上淡淡的花香,那是他很久以前就习惯的香味。

  明明维里就在他的眼前,他却不敢接近,害怕自己现在可怖的样貌吓到他。他来到王都,就是想见到维里,之后该怎么办,他却一无所知。他从坟墓中苏醒后,凭着那段回忆,跌跌撞撞地来到王都。

  然而回忆里黑发蓝眸的小男孩已经被时光淬炼成温和有礼的青年。

  伊格纳斯感到一丝陌生和胆怯。

  在他还未想清楚后续行动时,他的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地迈开步子,悄无声息地跟在维里的身后,跟着他立刻王都,来到郊外。

  仲夏夜的树林中飞舞着萤火虫,光芒点点,维里坐在帐篷外,仰头看着树叶间露出的繁星。

  伊格纳斯躲在树上,静静地凝视着他。

  他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自然不会被人发现。维里和那名男孩聊了很多,从平日在学习中的困惑,一直聊到对未来的规划。

  原来那个男孩是维里的学生,名字是尼尔。

  伊格纳斯默默地想,维里还是这么温柔,在他缺席的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变过。

  我毕业后,想到处游历,尼尔说,我以前,一直呆在他声音卡了壳,咬到舌头似的,狼狈地继续说,家里,哪里都没见过。

  维里说:是吗?很好的打算。

  老师你呢?尼尔忽然问。

  维里说:我不打算离开王都。或许他一辈子就这样,孤独地在王都终老。

  他的声音很轻,虚无缥缈,很快就飘散在风中。

  夏夜的虫鸣一声接一声,把他的叹息一起掩盖。

  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他值得牵挂的东西,就连他这条命,都是伊格纳斯救下。为了伊格纳斯救下的这条命,他才忍受着孤独,一直活着。哪怕在战场上身负重伤,也没有倒下。

  伊格纳斯,只有他记得伊格纳斯。

  维里仰起头,眼中倒影着星河,那些璀璨的星辰,和他在战场上,甚至是小时候见到的没什么区别。

  伊格纳斯却觉得眼眶湿了。不是他的身体在流泪,而是他的灵魂在哭泣。

  藏在骸骨里,被主教种下的种子,经历长达百年的栽培后,终于寻到一个契机,开出了花。

  维里。伊格纳斯捂住自己的胸膛,那里空无一物,渐渐的,却响起心脏跳动声。

  很轻,但确实存在。

  他终于再次拥有了一颗心。

  树下的维里突然感到一阵异样,他挺直腰背,四下张望,没有察觉到任何潜伏者的气息。

  尼尔担忧地问:怎么了?维里老师?

  我觉得有人在附近,维里皱起眉头,警觉地在扫视四周,但是没有异常。

  尼尔笑了起来,大概是有什么小动物吧。

  藏在树上的伊格纳斯无声地叹气,现在的他,不论身体还是记忆,都残缺不全。这样的他,没有办法陪在维里身旁。只有回到尤弥尔,回到兀尔德之泉中休养,他才会彻底恢复。

  到那时,就是他和维里再次相见的时刻。

  维里醒来时,泪水淌满枕头。

  他睁着眼,怔怔地望着穹顶华美的壁画,一言不发。

  他想起来了。

  一切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胸膛的紫罗兰烙印正在发烫,维里颤颤巍巍地用手掌覆盖着心口。透过烙印,他仿佛能感觉到那个仲夏夜里,伊格纳斯失而复得的心跳。

  原来过去的几十年中,他曾经和伊格纳斯那么接近过。

  他们一个在树下,一个在树上,几米的距离,却分处两个世界。

  窗外晚霞鲜红如血,把彩绘玻璃都染成触目惊心的红。

  维里受不住这样鲜红的光似的,抬起胳膊,遮住自己潮湿的双眼。

  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是惧怕血一样的残阳,还是害怕自己失控的情绪被别人窥见。

  他又回到之前图书馆的那张窄床上。

  亚伯坐在不远处的书架旁,背对着维里,望着膝盖上的书出神,眼神晦暗不明,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没过几分钟,维里压抑的悲泣突兀地传来。

  即便他刻意将哭声压低,在偌大的图书馆中,仍显得刺耳。

  亚伯久久地看着翻开的那一页书,没有下一步动作。

  哭声持续的非常短暂,只有十来秒,便消失了。

  他听见维里说:亚伯,我知道你在书架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