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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宴会风波(上)





  十日后,初冬第一场薄雪突然降临,撒盐般窸窸窣窣的在地上盖了薄薄一层。乐涯站在窗前哀叹了不下数十声:这样的天气围炉吃火锅最好,再不,躲进被窝睡懒觉也一样幸福。可是这么简单的幸福却被苏羿给她的请帖给破坏的一干二净。

  莫疏桐和唐不为边在隔壁屋里围着棋盘打谱,边等着乐涯出来。

  “虽然是苏夫人举办的宴会,但规格却是连一般侯府、重臣都比不上的。苏太傅学识渊博、苏大夫刚正不阿、苏兄年少有,单是为这三人而来的便不下百人。苏夫人又是门阀大族出身,不知多少女眷挣着与她结交。可想而知,今日宴席上定然热闹非凡;就算不为看人,单为苏家别院里那数百树白梅,唐老也该去看看呀,为何却推辞了?”唐不为每晚为莫疏桐针灸,莫疏桐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子在慢慢好转,冬日寒凉也不再像原来那般痛苦难挨。他心中和唐不为亲近,自然不想唐不为错过此盛况。

  “老夫年岁已大,经不得折腾,所图不过安稳。不必管我,你们自去玩耍吧!”唐不为现在的面容很难再让人把他和唐千联系在一起,但他还是不愿再冒风险出现在那些人前。

  两人正说着话,乐涯进来了。唐不为刚喝的一口水噗的喷了出来。男子的发型,女子的衣服,生硬的举止,一切看起来都极为违和。

  乐涯恼怒回屋,“都说不去的嘛,非要我去!真真繁琐死人!”

  莫疏桐随后便跟了过来,耐心叩门。

  乐涯放他进去,听从他的指导,把身上那身黄绿搭配----青椒炒蛋的衣服替换成一身松花色雪缎夹裙。头发打散重新梳成堕云髻,通身没有丝毫装饰,只在头发上斜斜插了那只乌弋簪,冷清的装束颇合她的气度。

  乐涯对着水盆瞅一眼,样貌虽不惊艳,但起码顺眼许多,尤其是莫疏桐给她绾的堕云髻,使她整个人少了些锐利,多了些温婉:“小莫儿,真有你的!”

  苏羿在苏家别院暖云阁忙着接待男宾。吏部尚书梁宇诚带着梁继祖最先到来,之后中书令张蕤、大理寺少卿张绍棠和尚书令乌墨尺也都到了。苏羿引他们分别和祖父、父亲坐了说话。

  “羿儿带着继祖、绍棠出去玩耍吧,把他们和咱们这些老家伙拘于一处,恐扫了他们的兴!”苏砚之看几个和苏羿年纪大小差不多的后辈也随着自己的父亲到了,便开口说道。

  几个人出了暖云阁,一个个长舒口气。问了女眷聚会不能唐突的地方,各自寻了清净地方等待自己的好友到来。

  苏羿眼睛一直盯着门口方向,他怕乐涯不喜欢这种场合拒绝到来,又怕乐涯来了,因为不懂繁文缛节,被欺辱或孤立了。虽然他已拜托自家三姐乐涯来后多加照拂,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往年赏梅宴也举办,怎么从未见苏兄如此重视?”莫疏桐宛如小大人缓步走来,边走还不忘调侃苏羿。

  苏羿看到莫疏桐第一反应就是往他身后看,想到女眷由三姐苏依芸迎接,他才不甘的收回目光,完全无视莫疏桐的调侃。

  却说苏依芸看到莫疏桐带着一位女子过来,知道这便是小弟交代照看的女子,特地留了十二分心思不着痕迹的打量起乐涯。“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唤我乐涯便好。”乐涯看着和苏羿长得颇为相似的面孔,心里倒没有觉得多生分。

  “依芸姐姐!我随母亲来了这么长时间,你为何只顾这位姑娘,不理我们?”一个和莫疏桐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撞过乐涯直直走到苏依芸面前,刁蛮的质问。

  “玉儿不得无礼!”后面一位夫人看着乌玉儿跺脚朝苏依芸抱怨完毕,才缓缓走到依芸面前:“小孩子不懂事,依芸不必理她。今年女眷们去的可还是西暖阁?”说罢,未等依云回答,轻车熟路拉了小姑娘朝西暖阁去了。

  苏依芸亲热揽起乐涯胳膊,“乐姑娘这边走,刚刚这两位是尚书令家的夫人和小姐,失礼之处你多见谅。”

  乐涯不惯和人亲近,被苏依芸如此挽着,脸色有些发红。好不容易到了西暖阁,里边人已坐了许多。乐涯被苏依芸带到苏夫人右手旁第一桌。周围莺莺燕燕、脂香粉滑,乐涯颇有些头痛闷气,便告了惹,从房间出来。

  青砖灰瓦的院墙,镂空的扇形窗格,将纷扰的人世和一片白梅海洋隔开。乐涯信步走过一个圆形拱门,迎着扑鼻凛冽的梅香朝着花海深处走去。

  “你且去告诉主上,今日便是最好的时机,我等就在此候他大驾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透过梅林远远递入乐涯的耳朵,乐涯听到梅林还有人在,折个身回西暖阁去了。

  乐涯离开没多久,一名家仆模样的男子也走出了梅林。半盏茶后苏征手握一支梅花,晃荡着走出梅林。

  西暖阁内姑娘们正品评着从暖云阁传过来的诗画佳作,偶有意气相投者,她们还拿出笔再附和一首闺阁诗。待到吃了午宴,大家自去梅园赏梅,凭诗会友,或成良缘。原来当年苏夫人和苏大夫便是在一片梅林邂逅,后来互相仰慕对方才情,走到了一起。苏大夫迎娶苏夫人后,为其亲手置办梅园,苏夫人自加入苏府便着手开起了赏梅宴,发愿为有情男女牵线搭桥。

  正因赏梅宴有此一节,所以年年家有适龄男女的官宦之家都会来此赴宴,而且越办越发热闹。

  乐涯趁着热闹,溜入坐席,刚刚坐下,看到苏依芸朝她微笑,她又匆忙见礼。

  “喂,你怎么席间偷偷离开?如此无礼举动,应该自罚一杯!”乌玉儿颐指气使的昂着头,视线顺着鼻尖看向乐涯。

  众人本来纳罕,乐涯第一次来梅花宴,论相貌、服饰、谈吐均不及她,为何她还要如此咄咄逼人。唯独乌玉儿的闺中好友鸿胪寺卿王大人家中嫡女王颖锦知道缘故。她和乌玉儿不止一次去过东市的玉楼,乌玉儿对那根乌弋玉簪心动不已,只是苦于无那么多银两购买,如今那根玉簪戴在一个不名一文的女子头上,以乌玉儿好强的个性如何肯善罢甘休?

  苏依芸紧张的起身,苏羿拜托她照看乐涯,她怎么能看乐涯一再被乌玉儿欺负,她刚想张嘴为乐涯辩解,不料乐涯已冷冷开口:“你我素不相识,不同席,未打搅,我为何要被你罚酒?你也未免把自己抬的太高了!”

  乌玉儿被乐涯毫不客气的话噎的脸色涨红,正不知该如何作答,却听她母亲说道:“玉儿说罚酒不过一句玩笑话,不想姑娘竟当了真,那就没意思了。只是姑娘既然较真,那我们就评一评这到底是谁自抬身价了。我家乌玉儿乃尚书令千金,不知姑娘你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

  乌夫人的话惹的西暖阁中贵妇一阵奚笑。世家大族从来讲求门第和交际,乐涯一张陌生的脸孔突然出现在苏府,估计也是哪家大人的远亲,来此不过贴金,如何能和乌玉儿这样的门阀相比?

  乌夫人的话惹的苏夫人脸色也不太好看,虽则京中女眷交际圈也讲究官阶、门第,但如此直白赤裸的拿出来力压一个姑娘,实在让人觉得不堪;而且来者是客,她在苏府赏梅宴上如此大动干戈,又把苏府置于何地?

  “哦?原来是尚书令家千金,失敬失敬。”乐涯嘴里说着失敬,脸上却无一点失敬模样,“本官屈屈不才,虽只是个六品官员,但也是圣上亲赐。只不知道令千金又官居几品?”

  乐涯一番话引起西暖阁轩然大波,原来自建朝以来,女官多见于宫中,乐涯作为一位女子,却能在宫外拥有官身,实在少见。

  苏依芸想起乐涯的名字,恍然大悟:“哦!你就是那个连升两级的大理寺正乐涯大人?!”

  苏依芸的话马上让一众女子想起近些天,京中出现的新贵,那个被传说的破案如神的乐涯大人。原来,他居然是个女人!不知多少深闺少女的神勇夫婿梦想破碎了。

  乌夫人没想到自己居然踢到一块铁板。她马上想揭过此页,装作无事发生,只是她并未料到乐涯不仅不是见好就收的人,而且还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

  “既已知晓本官品阶?令千金为何不来拜见?莫非尚书令家眼高心大,不把圣上亲封的六品官放眼里?”

  乌夫人这次总算明白自己不能再以势压人,先叫乐涯拜见自己了。什么没说都落得眼高心大的指责,真要自己先凭着诰命之身压了乐涯拜见,明日言官还不知该怎么弹劾自家老爷。

  乌玉儿虽然并不甘愿,但她还算明白今日局势不利,乐涯也并非任人揉扁搓圆的和软性子,终于在母亲的催促下她走过去给乐涯见礼赔罪,乐涯完整受了乌玉儿大礼,这件事儿才算翻篇儿。

  苏夫人和苏依芸两人都如释重负,隐隐的心里还觉得十分畅快。

  西暖阁风波已过,暖云阁那边风波又起,只是和这边相比暖云阁那边表面平静底下暗流更加汹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