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世钧这次倒是没有瞒她，如实告诉她，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医闹这事儿，而另一半的原因……

  是想借机坦诚自己的身份。

  齐玥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有些忍俊不禁，又有些无奈似的摇一摇头。

  “他当时为了医闹这事，专门找到我爱人说，他要做这个专访，并且必须在访谈里公开当年你救他的事情。你也知道，部队有部队的规定，哪些任务相关的事情能公布，哪些不能公布，也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为此，他甚至还跟林竞说……他愿意用这次的功勋来抵，只要大队答应这个条件。”

  曲筱阳张了张嘴，满眼震惊。

  这件事情，单世钧倒是没有跟她提过。

  齐玥神色复杂地看着曲筱阳：“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很多事情他不会表达，不会邀功，但不代表他不会做。两个人在一起相处，多少会有些各式各样的磕磕绊绊，生活习惯什么的也需要磨合。但只要心在一处，任何困难都可以克服。我和我爱人都希望你们能好好走下去。”

  曲筱阳垂眸，缓缓勾起嘴角：“我知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齐教授。”

  齐玥拍了拍她的肩：“有空来我们家吃饭啊。”

  *

  曲筱阳回头给单世钧发信息：【你们大队周末可以探访参观吗？】

  单世钧回复：【你来的话，随时都可以。领导，你是想来我的宿舍视察吗？】

  曲筱阳笑着戳了一下某人的头像。男人啊。

  然而的确有一件事，在曲筱阳心里压了很久。是她早就想做，却一直没来得及做的。

  【我想去烈士陵园……看看小白。】

  飞刃大队的烈士陵园和大队总部距离还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烈士陵园坐落在城郊一座青山脚下，墓园中种满了万年长青的松柏。

  烈士陵园第一层广场正中央有一块巨大的大理石雕刻成的纪念碑，上面刻着自建队以来，所有在任务中牺牲的烈士的名字。

  而广场后方的石阶，则通向一层一层的个人墓碑。

  曲筱阳和单世钧相携而上，走到最上层的碑林，站到了白展廷的墓前。

  曲筱阳知道，再一次面对小白的墓碑，单世钧用了很大的勇气和定力。

  她和单世钧十指交扣，所以能感受到，他的手指有些凉，而且微微颤抖着，整个人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

  但他还是来了，带着曲筱阳一起。

  曲筱阳记得，白展廷生前也说过，希望能看到她和单世钧在一起。

  曲筱阳叹了口气，对着墓碑上那张年轻的脸说：“你说你，怎么就不能走慢点，亲眼见证一下呢。”

  单世钧没说话，眼眶却渐渐红了。

  她微微躬身，将手中白色的花束放到了小白的墓前。

  曲筱阳用干净的手巾仔细地擦去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上落的一层灰。

  无论看几次，都还是觉得，这张脸太年轻了。他把美好留给了这个世界，却没有时间亲自去见证这个世界的美好。

  “我大概能理解你当时站着任人揍的心情了。”曲筱阳叹了口气。

  单世钧敛眸，没说话。

  走的人卸下了肩上的担子，活着的人却依然要替他们背负着这信仰、这重担，继续前行。

  曲筱阳转头看着单世钧：“但小白没有走……只是换了种轻松些的方式，活着。”

  单世钧鼻腔一酸，微微别过头去，半晌才道：“我知道。”

  只要他们还活着，就会有人记得小白留下的那些足迹。

  两人祭奠完白展廷，并肩往回走。

  曲筱阳转头看了身边这个高大沉默的男人一眼，忽然伸手过去，覆住单世钧垂在身侧那只紧握成拳的手：“我听说，你之前那采访，是用功勋去换的？”

  单世钧愣了一下，转而又笑着摇一摇头，语气轻松地说：“本来是怕上面不同意。但好在，领导们也都通情达理。要真换成了，我肯定得拿这事儿到你面前邀功，放心。”

  放心个x！

  曲筱阳忽地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你呀……以后别再这么傻了。”

  单世钧转头看向曲筱阳，也跟她一样，停下脚步，伸手一点她的鼻尖：“胆儿肥了，敢说我傻。”

  曲筱阳没有笑，也没有跟着打趣。她仰头看着他，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单世钧，其实有些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曲筱阳微微一顿：“其实，不管你选择继续留在前线战斗，还是退居二线，坐镇指挥部，我都会支持你。”

  单世钧神情复杂地看着曲筱阳，瞳孔有些微的震动。

  “之前你一直觉得，没有一个安稳的基础，就不应该谈恋爱，不应该耽误别人。所以相亲时你直接让自己出局，咱俩的事，你也一直等到转岗后，才敢来找我。”

  单世钧不语。

  曲筱阳叹了口气：“我一直想告诉你，其实你完全不需要因为自己从事的职业而在感情上畏首畏尾，更不用卑微。你也看到了，我的工作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所谓的‘高危’行业。医闹、不理智的病人，会一直伴随我的职业存在。而且，假如明天咱们这儿突然爆发严重的流行病，作为医生，我肯定是要冲在最前面的。如果有一天，有人需要我去到危险的疫区，拯救他们的生命，你会拦我吗？”

  单世钧抬手，轻抚了一下曲筱阳的脸颊：“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