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驾驶着HV5号机体，在废墟工场附近海域巡逻的9S心中又一次升起了这个问题。在逻辑层面上来说，9S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寄叶部队最新机型，精通骇客技术，以辅助功能为主的S机型9号机。9S是人造人，是以黑盒为核心，配以机械骨骼以及仿生外皮，外加七七八八复杂无比的系统生成的机械生命体。

9S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机器人，整个寄叶部队都不是，这么说不只是因为所有的寄叶部队都由仿生部分构成，还因为支持他们进行独立思考的，并不是AI这类人工生成的东西。他们的意识，来自于黑盒，至于黑盒是什么东西，即便是掌握了许多技术资料的9S也无法解释，唯一清楚的就是，黑盒为他们供能，黑盒，让他们能够拥有独立的思考机能，并且，黑盒还让他们能够进化。

按道理，所有的寄叶部队都不应该具备进化这项能力。因为寄叶部队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消灭由外星人投放至地球上的机械生命体，帮助仅存于月球上的少数人类，夺回地球。没错，寄叶部队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半机械军队，对于这种近乎无限的军队来说，只需要赋予他们最基本的指令：消灭机械生命体。并且给予他们足够强悍的战斗力就行了，进化能力，甚至是思考能力什么的，从逻辑上来讲，真的有些多余。虽然9S很庆幸自己是具备独立思考能力的，但是从诞生之初，其思考模式就被设定成纯逻辑思考的9S，还是忍不住揪出了他们的造物主——人类，犯下的不合理错误。

那么9S到底是谁呢？

是这一个正在驾驶着机体的人造人？还是这个人造人核心中的黑盒？或者两者都不是，只是一段被存储于月球表面服务器上，随时可以同步更新的数据？

凭借着S系列机型最顶尖的思维能力，9S从诞生之初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显然，今天的他依旧没有得到答案，估计明天的他也不会得出。

在总计1153次的思考中，让9S觉得最接近答案的结论，就是第1120次思考过程中得出的结论：和人类一样，9S，也就是我自己，就是指我的灵魂本身。

关于灵魂的解释，在人类遗留下来的资料中，有很多种，但是9S最喜欢的，还是自己推导出的解释：所谓的灵魂，就是能够思考，并且对于周围的一切做出反应的意识集合，它包括喜怒哀乐，包括记忆，包括理智也包括感性。

但是，人造人没有灵魂。

这是9S在制造出来的第一天，就从服务器的资料中得知的事实。所以。第1120次思考过程得出的结论虽然是最令9S满意的，却也是最没有意义的结论。

“收到来自地堡的通讯请求，请接收。”

在自己旁边盘旋的POD发出了淘气的声音，如同以为少女一般，提醒着9S。

这一台POD辅助机器人是由寄叶部队的大本营——地堡，最新研究出来的辅助机型，在搭载各种辅助程序之后，这个身体呈竖立长方体，下端拥有两条细小机械臂，整个体积只有人头大小的辅助机，便能否为寄叶部队提供各种辅助功能。至于这一台POD为什么会有少女的声音，那是因为9S给它加装了自己编写的语言发声程序。

嗯，9S不喜欢POD那种机械式的提示音，这种在地堡随处可闻的声音让9S感到厌恶，因为没有一丝生气，如同没有灵魂的金属一般。

“笨蛋9S，快接收啦！！”

眼见9S依旧沉迷于思考，这台编号为153的POD发出了恼怒的叫喊，当然，POD是不具备独立思考能力的，这一切都是9S编写的语言程序在运作。

点点头，9S打开了量子通讯屏幕。

“开始接受地堡通讯，指挥中心，这里是9S，当前坐标已上传。”

“这个是通讯员210，9S，总司令刚刚下达了命令，要求你立刻驾驶机体前去支援寄叶战斗部队。由于战斗过程中可能会遇到大型机械生命体，在遭遇战中允许使用武器，当然，重武器需要向指挥中心申请，并且，最新的POD镭射攻击程序已经制作完毕，待会将会和坐标一起传达给你。”

接收完坐标以及镭射程序之后，9S立刻用机体上的黑盒讯号追踪装置追寻坐标中的黑盒讯号。

“这是....只有2B一个人在战斗？！！其余的人呢？”

9S很清楚，早些时候从地堡出动，去猎杀大型机械生命体的寄叶战斗部队一共有6人。相对于自己这种第一次来到地球的小菜鸟，这些战斗型号的前辈们，一个个可是拼杀的好手，可如今黑盒信号图上只剩下了最后一个信号点。

一直负责9S通讯的210号依旧声音冰冷，一如那一张被面纱遮住的俏脸一般。

“11B等人在穿越大气层之后遇到了空袭，在战斗过程中全部阵亡，并且数据无法及时上传至服务器。如今，只剩下2B一人独自战斗。”

“怎么会...”

对于人造人来说，自己这一副义体被毁，甚至是黑盒蹦碎，都不意味着生命的终结。因为人造人是没有灵魂的，所以包含记忆在内的各种数据才是他们存在的根本，只要能够及时的将自己的数据上传到月面服务器进行备份，并且在地堡创造义体之后，将这些数据注入到义体的黑盒中，他们便是能够重新复活，至少是数据层面上的复活。

而在战斗过程中，因为数据没来得及上传便是被毁，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在得知自己的同伴死亡之后，9S竟然有一种悲伤的感觉。这不是黑盒中的程序运转的结果，因为任何型号的寄叶人造人，在被制造出来的第一天，就会被告知一个事实：人造人是没有，也不允许有感情的。

为什么，大家为什么就这么死了呢？

9S不知道自己的悲伤从而何来，他甚至有一种想要哭的冲动，当然，他是哭不出来的，因为S型号的机体没有哭泣这种功能，应该说任何型号的人造人都没有这种功能。

“9S，请立刻去援助2B，在30秒之前，地堡刚刚收到她的讯息，2B目前正在和大型机械生命体战斗。”

“2B！”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9S的记忆扇区中，让他心中一紧。

“明白，我立刻赶去支援！”

关闭量子通讯屏幕，9S将机体调整为超音速飞行模式，便是对POD下达了指令。

“153，根据坐标定位2B的黑盒信号，并且加载镭射攻击程序！出发！”

伴随着机体尾部喷发出夸张的蓝色火焰，搭载9S的机体瞬间化为一道黑色流星，跟随着POD的指示，对着2B所在的地点飞去。

猛烈的狂风让9S的白色短发飞舞，身上的黑色皮衣也发出咧咧之声，因为带着类似于黑色眼罩的寄叶战术目镜，9S的视线并没有被高速飞驰所影响，视野之内的所有景物都呈现线条状，被狠狠的甩在身后。

2B，坚持下去啊！

调出自己记忆扇区内关于2B的图像数据，并且将之画面化呈现在自己的目镜上，9S咬紧了牙关。眼前这个有着白色齐耳短发的，一身哥特式蓬蓬连衣裙的少女，是9S在诞生以来最为在意的女性。正是因为2B，9S才从空虚的宿命之中找到了自己存在的理由。

“2B前辈...”

“不要用敬语。”

“额...2B...我们寄叶部队从诞生下来，就是为了完成无尽的杀戮么，破坏机械生命体，然后战死？”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

“怎么会...2B不是经常到地表去战斗么，你应该是最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啊！”

“9S，你没见过花吧？”

“咦？”

“如果你以后有机会到地表去执行任务，你就会发现，地表的土地上，有着很多地堡中没有的东西，亲眼接近这些东西，并且触摸它们，这种感觉和从屏幕上看，和从服务器上下载资料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不喜欢战斗，但这是寄叶部队的宿命，也是我存在的意义，可如果我也算是生命的话，那么我活着的另一个意义，应该是为了再多看一眼这个世界，留下更多不是数据，而是名为回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