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死有颜色，那么混合在一起，一定是如同窗外一般的纯黑，是那种连星光都无法穿透的绝望之色。

依靠在窗边，2B的视线穿透无穷无尽的黑暗，投射到远处的月球之上。根据地堡的资料显示，在那里，有着人类最后的火种，生存数目大约是10万人。

人类，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生物？

看着倒映在玻璃上的自己，2B第一次觉得，这种仿照人类设计的外表，似乎暗藏了某种深意——根据资料显示，人造人的义体并不是根据战斗最优原则设计，因为人类这种肢体，原本就不适合战斗，这种以思考见长的生物，其战斗力甚至不如放大后的爬虫。

可为什么将我们设计成这般呢？设计成拥有尖利四肢，不顾及任何线条和美感，只追求最强大战力的作战机器不好么？

**着自己的脸颊，2B认为，这或许是创造他们的人类在他们身上留下的最后一点善意：虽然知道被创造出来的人造人没有灵魂，可还是将他们做成了自己的模样，将那无限接近于零的希望寄托在这一副义体中，希望在某一个奇迹发生的时刻，人造人也能诞生出属于自己的灵魂。

但这所谓的善意也就只有这么渺小了，如同太空中即将熄灭的星光一般，因为除此之外，人类留给人造人的，都是满满的恶意。

2B不了解人类，除了地堡内有限的资料外，2B对于人类的印象就只停留下每隔几个月人类议会对寄叶部队的喊话中。那些听起来激昂无比，试图激励寄叶部队的话语，令2B有一种恶心的感觉。

除了喊话，人类议会从组成以来，就没有更多的动作。这一群创造他们的造物主，就只是躲藏在月球表面上，不断鼓舞着他们制造出来的人造人，看着他们战斗，看着他们牺牲，看着他们送死...

2B甚至怀疑，人类是不是如同他们一般，是没有感情的。否则，这一群生物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创造出来的一切被外星人夺走，然后灰溜溜的逃到了月球上，整整一千年，没有露出夺回家园的血性。要知道，夺回自己的领地，正是生物最基础的本能之一。

并且，如果这种物种真的有感情的话，为何能够忍受这么一个可怕的过程——把一堆金属拼接起来，赋予他们思考甚至进化的能力，赋予他们无限接近于生物的存在，赋予他们痛苦，赋予他们任务，却没有赋予他们活下去的自由和权利，只是将杀戮的指令根植在人造人的中枢深处，然后就将他们推下了毁灭的深渊。

看着和自己如此相似的人造人死亡，人类，真的不会有一丝怜悯之心么？

2B没有答案，她只清楚，虽然自己活下来了，但是悲剧的命运还在持续，她，重生的9S，甚至是整个寄叶部队，永远都走不出人类所构筑的悲剧螺旋之中——被创造，被毁灭。

2B不能仇恨人类，甚至连厌恶都不允许，因为根植在她中枢深处的指令已经断绝了这一点，这是一直存在于人造人之中，为了保护一群千年以来未曾露面的造物主所设立的指令——不能仇恨人类，不能厌恶人类，要绝对服从人类！

所以，2B选了冷淡，选择了这种被系统允许的最极端的行为，冷冷的面对这一群对于2B来说毫无意义的造物主。何曾几时，在2B刚刚被生产出来的时候，她那一柄无坚不摧的剑刃也曾为人类所挥舞，脑子里也塞满了夺回地球，为了人类荣光而牺牲的宏愿。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伙伴的阵亡，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杀戮，2B动摇了，怀疑了，到最后否定了这种虚无缥缈的存活意义——

我所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帮你们夺回地球，因为漫无止境的杀戮和死亡，换来的只有你们日复一日的口号！我所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寄叶部队，是为了周围的每一个人造人能够活下去，是为了再多看一眼这个世界，是为了...9S...

“Qualpe fili trizau Faltkainha linguiti na...”

悠扬平淡的旋律在耳边回响，轻灵的歌声让2B将视线收回，最终停留在手中的邮件显示屏上。在那里，正显示着9S最后留下来的东西：一首只有一句歌词，由9S翻唱的歌曲；几张从9S记忆扇区中截取出来，图像化的数据片段，那是以4名人类为中心的照片，一个很可爱的小萝莉，以及三位貌美的少女...

9S死了，这是不容改变的事实。因为义体完全毁灭，数据也没有备份到月面服务器中——他原本可以活下来，只不过他把这唯一的数据传输机会，让给了2B，这也是战斗期间，9S索要2B数据的原因。

滴答...

不知名的液体滴落在了电子显示屏上，让屏幕上的黑长直少女变得模糊。摇摇头，拭去自己眼角的液体，2B苦笑。明明是人造人，明明没有情感，可为什么自己会像人类一样哭泣呢，就连涌出的液体，也和泪水这么相似。

李元元，苍井久子，叶琉璃以及肖映雪。这些名字也被9S标注在了照片中。看着照片内的李元元，2B心头没来由的发紧，她没有忘记在自爆的一瞬间，耳边那道声音：保护李元元...

保护，怎么保护，人类已经灭绝了，这个李元元已经不存在了。而且，我真的有保护任何人的能力么？就连9S，也是死在了我的面前，一次又一次...

“你可以的...”

再一次出现的声音让2B瞬间紧绷神经，原本隐去的刀剑也出现在她的背后，然而，这条宽广的走道上，除了2B自己之外，并无他人。

幻听？

“自检程序启动，检测2B义体是否被逻辑病毒感染。”

隐去背后的刀剑，2B疑惑之余启动了检测程序，可几分钟之后，检测报告显示，目前她的义体状况良好，数据也没有任何异常。意料之中的答案让2B纠结起来，因为在一个星期之前，2B刚刚被修复，备份好的数据也是经过了筛查，并且这一个星期她一直待在地堡，没有接受任何外出的任务，更没有和任何机械生命有所接触。

“可为何？...”

“保护好他，保护好...”

再一次，幻听响起。

“你是谁？！李元元已经不在了！”

“他在的，在你我的心里，他来了...”

就在2B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2B前辈！”

“9S？”

没有佩戴目镜的9S露出淡淡的笑容，那一双淡金色的瞳孔洁净无比，对周围的一切充满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