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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转冲动I(2 / 2)



刚寄养到有间家那段时间,秋叶好像有几次来过来看我。不巧的是,我当时过的是每天光顾医院的生活,结果一次都没见到。等到秋叶上了全日制的公主学校,就再没有一点联络了。



我和秋叶不同,已经是被本家排斥掉的人了。于是干脆就坡打滚地过上了自由的生活。



中学也是很大众的一家学校。八年的生活和妹妹没有任何共通点。



直到父亲死后,突然接到“给我回来”的传话为止。



老实说,到今天这一步,我早已没有半点重归远野本家的意愿了。



可是,那里的还有秋叶呆着。



小孩子那会儿,



秋叶总是老老实实的,总是像忍着什么样的怯怯的,唝咚唝咚地迈着步子在我后面跟着。



不知到底是那一头长长黑发的过呢,还是因为身上的洋服太精致,那时秋叶简直就是个法琅人偶样的女孩子,浑身散发着童话气。



想到父亲过世后要在空大的洋房里独自过活的秋叶,不由不让人挂心啊,



更何况————把本来属于自己的责任丢给她,在外面自由自在生活的我,本来就觉得是亏了秋叶呢。这次答应回来,其实不过是想给秋叶赔罪也不一定呢。



远野家的房子大得离奇。



铁栅围起来的地片大到简直不正常,就算是带着操场的小学校,不管怎么看都能塞一个进去。



栅栏里森森的庭院,用森林来形容好象更合适。在这林子的中心,除了高大的洋楼,还四散着不知多少间房子。



小孩子那时还没觉得怎样,可是对现在已经在平常家庭生活了八年的自己,突然有了这种宏大到夸张的家,感觉像犯罪。



大门没有上锁。用力推开那扇铁门,往玄关走去。



洋房的玄关令人窒息般厚重的耸着,威压着任何一个来访者。



铁制的房门旁,是不怎么相称的门铃。



“…………好”



好不容易把紧张搁到一边,按下门铃。



乒磅——,怎么说呢,听起来很难有亲切感出来的铃声。



令人窒息的静寂持续了数秒。



门后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好像有谁急急忙忙地过来。



“劳您久等”——房门咔嚓的开了。



打开的房门后,是多少有些印像的前厅,还有一个穿着烹饪装的围裙少女。



“太好了,到这个时间没来,真担心您迷路呢。太阳落山要是等不到的话,还打算找过去的呢。”和服套上烹饪装这种让人感觉时代错乱的着装下,满脸微笑的少女这么说着。



“啊,不是——这是——那个。”



怎么说呢,面对眼前这个一身时代错乱的少女,一下子结结巴巴起来。



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也许是这边反应太不自然了,少女微微的侧侧头。



“请问,是志贵少爷吗?”



“嗯——啊啊,嗯,那个迷了路去接什么的,就不用了。”



“哈啊,真是,不要吓我嘛,让人还以为搞错了呢。”



像是母亲责备淘气的孩子似的说着,少女还是一脸温暖样的笑着。



…………穿着围裙装,出来迎接客人,加上“少爷”这么称呼我,这么说,这女孩子是——



“那个——请问,你是在这里工作吗?”听着这个问题,少女只是微笑着。



“啊,您一定累了吧。不要客气,快请进来吧。秋叶小姐就在起居室等着您呢。”



少女领着我快步向起居室走着,忽然像是想起来似的,满脸笑容的回头补了一礼。



“那个——欢迎归来,志贵少爷,从今往后,请多多指教。”



少女的问候,夹着华丽炫目的笑靥迎来。



说不出什么应景的机灵话,这边只好头不是头脚不是脚的在后面跟着。



就这么被她领着来到了起居室。



————这个起居室,好像头一次来的感觉。



到底是自己已经不记得八年前的事了呢,还是这间起居室装修过呢,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真是跟到别人家做客似的,心神不定。



往起居室的看看,穿着围裙的少女,恭敬的低下头去。



“志贵少爷已经到了。”



“辛苦了,琥珀,你回厨房张罗去吧。”



“是”原来是叫做琥珀的。



琥珀转身向我微躬一礼,退出起居室。



留下来的只有我,外加两个没见过少女。



“好久不见呢,哥哥。”



一头长长黑发的少女带着凛凛的眼神,向我问候着——



———思考,干脆说纯粹停止了。



一片空白的大脑完全问候不能,除了默默地点头什么都做不来。



————不过,这也难免的。



八年没见的秋叶,没有了半点记忆中的影子,完全彻底地化作了一位教养有素的大小姐。



“哥哥?”黑发的少女,头微微的一侧。



“啊——没什么”



让人丢脸到家,自己除了莫名其妙的话就说不出别的了。



在我的脑子在为判断眼前这个是不是秋叶而全力飞转的时候,秋叶却早已认出了我这个哥哥的样子。



“是身体不舒服?还是谈话前先要休息下比较好呢?”



秋叶注视着我,淡淡地说。



是错觉吗…………好像感觉她,非常的不快。



“……啊,我没什么啦,只是,那个,秋叶变化好大,吓了一跳而已。”



“过了八年当然会变的,更何况我们还在成长期,————还是说,哥哥觉得应该一直像以前那样子才好吗?”



…………怎么回事啊,总觉得,秋叶的话里有什么东西,硬硬的刺着。



“也,也不是这个意思啦,不过,秋叶的确变化的很厉害,怎么说呢,跟以前比起来,更像个美人了。”



这并不是奉承,是我的老实话。



“哎,这样子吗。不过哥哥倒还是跟以前没多大区别呢。”



秋叶闭上眼,冷冷的回了一句。



“………………………………”



…………嘛,虽说是之前就已经有这个觉悟了,



秋叶果然还在记恨我吧。



“身体没问题的话,那就跟我谈下吧。哥哥好像对返家的详情不感兴趣呢。”



“返家的详情什么的,我只是突然收到‘回本家来’的通知,别的就不清楚了。喔,要说父亲过世的话,我已经从报纸上看到了。”



某大企业的掌门去世,一般报纸的经济新闻里都会有载的。远野慎久的卜报,在他葬礼结束后,才通过报纸的渠道传到了长子远野志贵的耳里。作为亲儿子的这个人,不是被亲戚告知,而是通过一张一百元一份的纸得知自己父亲的死讯。虽然不无讽刺,还真是个便利的时代啊。



“………实在抱歉,父亲去世,没有通知哥哥是我的失策。”秋叶静静地低下头。



“没那么严重的,我就是去了葬仪,死人也不会复生。秋叶你不用自责的。”



“抱歉,哥哥能这样说,我会也好过些。”



秋叶虽然一脸严重,可那种事本来就是怎样都好的。



所谓葬仪,是为感情上无法对过世者释怀的人们准备的,把情感作个结束的仪式,对于早已给断绝亲子关系的我而言,葬仪不过是多余的。



“叫哥哥返家是我的意思,明明是远野家的长男,反倒一直寄养在有间家,这不是怪事吗?父亲大人过世,远野家的血脉只剩下了我和哥哥而已。父亲大人出于什么原因把哥哥寄养出去虽然不清楚,但是,我们跟父亲大人现在毕竟已经阴阳两隔,哥哥继续住在有间家已经完全没有必要,所以就叫哥哥回来了。”



“………啊,我倒是没关系,不过,亲戚们居然会答应下来呢。记得当初提出要把我寄养出去的,不就是那些亲戚的嘛。”



“的确如此。不过现在远野的当家是我,那些亲戚的意见随它去,我全部挡下了。”



“不过虽然想哥哥在这里生活,毕竟是家有家规,所以还请哥哥遵守这里的规矩,以前那些懒懒散散的做法,就可以免了。”



“哈啊,这可是赶鸭子上架啊,秋叶。都这么过到现在,我已经没办法做回教养有素,也没打算再做回那种人了。”



“那就请尽力而为就好,所以还请哥哥努力,还是说——我能做到的,哥哥却不能呢?”



被秋叶用冰冷的眼光淡淡地看着。那双眼,简直好像要以无言的方式,把八年来抛下她逃走的怨恨一齐丢将过来似的。



“——O——K,明白了。我会试着的努力的。”



————真能那样就好了,秋叶的双眼是这么说的。



“试着努力的怎样都好,关键只要结果让人满意就可以了。”



凛凛的,秋叶继续说着毫不留情的话。



“接着说回来,现在远野家除了我和哥哥两个再没旁人住,碍眼的人呢我全部赶走了。”



“哎?等下,秋叶,全部赶走………难道你?”



“哥哥也不想在屋里见到那些亲戚吧,虽然大部分的佣人都遣散了,但跟着我和哥哥的两个人还有,所以也没什么问题。”



“不是,不是这个问题吧,秋叶。这样乱来的话,你不怕亲戚会议上会造反的吗?。”



“啊啊,这件事哥哥就不要翻来覆去的了,比起房里挤满了亲戚,哥哥也觉得只有我们住的话会比较轻松吧。”



………呜,话说回来,的确是这么回事。



“可是,秋叶才刚刚当上远野当家的吧,突、突然就这么暴君似的随性子乱来,亲戚们肯定不会没意见吧。当初就算是父亲也不敢怎么违拗亲戚们的。”



“说的没错,所以父亲大人才会把还是小孩的哥哥寄养有间家吧。不过我不一样,我从小就很讨厌那些亲戚了,要我从今往后继续跟那些尊亲们烦下去,那还是免了。”



“那还是免了……我,我说秋叶——”



“啊啊,好了啦。哥哥不用替我头疼就好!从今往后,哥哥还是请为端正自己的生活方式而头疼就足够了。就我现在所见的样子,要端正过来好像会很麻烦呢。”



秋叶的视线从我那里稍稍挪开几分,象有点不自在的样子。



“就先说到这里吧,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问这个孩子就好———翡翠。”



秋叶向着站在旁边的少女递了个眼色。



叫做翡翠的少女,面无表情地向我鞠下躬去。



“这个孩子是翡翠,今后就是哥哥的随身侍女了。还请哥哥多关照呢。”



————————————唉?



“——等,等等,说是侍女,就是说,那个———”



“通常说的使唤人,就是这样。”



秋叶理所当然样的说着不容置疑的结论。



…………不敢相信。



身着洋裙侍女装,感觉和洋馆很搭的少女,也好像天经地义般地在那里站着。



“————等下拉,又不是小孩子,没必要跟着侍女的吧,我自己照顾得了自己的。”



“难道说煮饭洗衣服之类,哥哥也要自己动手吗?”



呜…。秋叶说的,尖锐到难以反驳。



“总之,既然哥哥回到这个家了,就请听我安排。哥哥在有间家则怎么过的我是不很清楚,不过今后,哥哥是在远野家生活了,这点相应的待遇,请理所当然的接受就好。”



“呜…………”



无话可说了,往翡翠看看。



翡翠只是面无表情的,人偶般的怔怔看我。



“那么,翡翠,你领哥哥去他的房间吧。”



“是,小姐。”



翡翠影子一般不声不响地向我这边走来。



“请让奴婢为您带路。志贵少爷。”翡翠往前厅的方向走去。



“………哈啊”



叹了口气,我也跟着走向前厅。



到前厅了。



这个洋房,以前厅为中心,延伸出东馆和西馆,像鸟的两翼。



———无论是哪边的别馆都有小医院那样的规模。



记得这所洋房是按左右对称的布局建的,两边的房间完全一样。



“志贵少爷的房间就在这边。”



翡翠走上楼梯。远野志贵的房间看来是在二楼了。



说起来,我记得佣人的房间应该在一层的西馆,那么翡翠和琥珀的房间都在一楼了。



外面,太阳已经落下去了。



走在灯光模糊的长廊,前面是身着洋裙的无言少女。



“………像是在哪个童话王国一样啊。”



这种感想,想都不想地从嘴上冒了出来。



“志贵少爷,您说什么了吗?”翡翠停下来,转过身问。



“没有,只是自言自语罢了,你别在意。”



“…………”



翡翠怔怔的看了我一阵,躬身一礼,然后又走了起来。



“……………………”



找不出话来形容,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吧。



翡翠领我来的房间,怎么看都不像是给一介高中生住的。



“………这是我的房间?”



“是,如果您不满意,奴婢给您换其他的房间也完全可以。”



“不是,怎么会是不满意呢。只不过,那个————”



————有点,不对,太有点气派过头了。



“志贵少爷?”



“————嗯嗯,没什么了。那我就高高兴兴地住下来吧。”



“是,这房间跟八年前没有任何改动,应该不会不习惯的。”



“————?”



翡翠这样的口气,有些奇怪啊。



这样听着,好像这里一直都是我房间的样子不是嘛。



“呢?这个这里以前也是我的房间?”



“……啊。那个,这里,该不会,原来就是我的房间?”



“这原本就是您的房间,有哪里不对吗?”



翡翠微微的侧侧头,象有些吃惊的样子



…………安心了,这个女孩身上,看来还是有感情表现这个概念存在的。



“……嗯,经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这么回事。我好像也稍微有点印象了,嗯,一定是这么回事吧。”虽说完全没有亲切感,不过都离开了八年了,也不奇怪的吧。



“不过,到底还是闹心啊,直到今天都是住六个半塌塌米的单间,现在这样子简直就像是跑到哪里的高级宾馆里似的。”



“您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还请您尽量习惯。毕竟从今天开始,志贵少爷就是远野家的长男了。”



“说的也是啊。还是得努力呢,起码要表面上不让别人看出笑话。”



咚的,把书包丢到桌上,伸个懒腰



——————各种各样刺激神经的事真够多的,的确,今天开始就得尽力去习惯了。



“志贵少爷您的行李好像都搬过来了,不过如果还有什么缺少的请告诉奴婢。”



“————啊,我想没有什么其他的了,怎么问这个呢?”



“………嗯,您的行李好像太少了一些的样子。如果有需要其他什么的话,请务必告知,奴婢会去准备的。”



“………这样啊。嗯,目前好像也不需要什么其他的。行李嘛,向来就是这么少了。称得上自己东西的话就只有这个书包,这副眼镜,嗯。”



————书包也只有教科书,嗯,还有一条不知道是谁的白丝带。



“总而言之,你就别介意行李的事了,住这么气派的房间就已经太够了,对我这样的”



“………是,那么奴婢一小时后再来召唤少爷。”



“一小时后…………是晚饭吗?”



“是,此前的时间,还请您随意。”翡翠还是无表情的说着



…………但是,虽然说是要随意,问题是怎么随意才好啊,看看钟才刚过六点。平常这个时间我是去起居室看电视打发的。不过,这栋洋房里有没有这种东西,就真值得怀疑了。



“翡翠,我随便问一句,这栋房里有电视吗?”



“电视………啊?”



翡翠的双眼微微缩了下。



…………怎么说呢,虽然是自己提的问题,现在却让自己感觉到了头疼。



身处奢侈到这种地步的洋楼,居然还问有没有电视。感觉是不是显得不对劲。



没想到,翡翠脸上竟然露出了类似为难样的表情,视线往空中飘着。



“………起居室里是没有。以前逗留的几位好像有使用过。不过搬出去的时候,和其他行李一起带走了,现在应该没有留下的。”



“等一下———以前逗留的,那是谁啊?”



“有分家的久我峰家长男久我峰少爷一家,刀崎家的三女刀崎小姐和未婚夫,再有就是扎间家的长男,在这里逗留过一段,大概是三年左右。”



“………三年,吗。翡翠,这个与其说是逗留,应该已经算是在这里寄居了吧?”



翡翠默然以对。



就算是寄居,以佣人的身份回应这种话好像也是失礼的吧。



总之就是说,逗留的亲戚们,搬出去时,把电视在内所有自己行李都带走了。



这么一来,又不能指望视现代文化为俗物的父亲在家里摆什么电视来看,受了父亲八年言传身教的秋叶,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嘛,算了,反正没有这东西也不会死人。”



翡翠还是默然以对。



……这不知道是不是该称作“佣人典范”的美德呢?



除非被问到,翡翠对任何事情都决不多半句口。



当然,我这边就比较郁闷了。



要是做点什么来让这张无表情的脸上软化出微笑,光用想的就知道是难如登天了。



“嗯,反正在一楼的西馆里不是有图书馆嘛,有空的话去那里看看书就好了。”



翡翠还是不说话。



只是呆呆的立在房间门口,眼光不知在看着哪里似的飘着。



“———翡翠?”



翡翠连嗯都不嗯一声。



突然间,翡翠收回眼直望着这边,



“———姐姐的房间里的话,我想应该有。”



“哈啊?”——突然来这么一句,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个,应该有……,什么啊?”



“就是电视。记得以前在姐姐的房间看到过。”



翡翠这样子说着,简直像是在把不知几年前的旧事想了起来似的。



“先等下,你说姐姐———是说琥珀吗?”



“是的,现在还在这间屋里工作的只有奴婢和姐姐两人。”



要说的话,她们两个倒真是像得很。不过琥珀总是笑眯眯的,而翡翠就面无表情,让人怎么都不会想到姐妹上去呢。



“那样啊,琥珀看起来是那种会看综艺节目的性格呢。”



不过,这么一来象是打着“看电视”的旗号去琥珀房间玩的样子,又觉得不妥。



“对不住啊翡翠,电视的话就当我没说好了。反正今后都在这里生活的嘛,不遵守这里的规矩不行。”再说,就是看了电视,让秋叶见了又不知道会说什么了。



这里还是做个和远野家身份相称的,天天向上的好学生好了。



“那我吃饭前都会留在房间里的,到时翡翠再来叫我吧。翡翠也还有其他事要做吧?”



翡翠“是”的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安安静静地打开门,离开了房间。



晚饭的时候坐在秋叶对面。



理所当然倒也是理所当然,不过,翡翠和琥珀两个只是在我们后面站着照应,没坐下一起吃。



…………在自己看来,既然四个人住,晚饭坐下一起来要自然得多,结果这种把人搞到浑身紧张的晚宴形式,对我起到了完美的奇袭效果。



丑话放在前面,现在这个远野志贵早已把西餐的礼节忘得一干二净了。



也不全是,片断的印象多少还有,起码还未沦为没上过西餐桌那种。可是人这东西,任何记忆一旦不用,很快就躲到大脑的不知道哪个角落了。



于是在秋叶小姐正对面用餐时,基本是我一动,秋叶的眉毛也得动一动。



这个阵势,让人从头寒到脚。



……老实说,一想到今后每天都得这么来一遍,心情沉重。



吃过晚饭,回到自己房间。



时间刚到是晚上八点钟,要睡的话是有点早。



“嗯————————”



松了松给那顿晚饭弄得发酸的两肩,猛地伸直后背,就这么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床。



“嘛,算了。光是那顿晚饭就算是重体力劳动了。”



倒不是说,西餐的刀叉用起来有多重,比起那个,秋叶的视线要重得多呢。



“志贵少爷,您在里面吗?”



翡翠的声音伴着敲门声一起传了进来。



“在啊,别客气,进来好了。”



“是,那么恕奴婢失礼。”



“这就为少爷收拾睡床,奴婢做起收拾,样子不雅,还请少爷到起居室暂候。”



“啊,样子不雅什么的,没有的事啦。我在角落老实站着好了,翡翠你尽管收拾好了,不用在意我的。”



从床上跳起来,向房间一角走动。



“…………………………”



翡翠看起来像要说什么的样子,可最后还是无言的埋头收拾起床铺。



“————翡翠”



“是,有什么事吗,志贵少爷。”



“啊,边收拾边答就好了,也没必要非得站正了姿势说的啦。”



“………………………”



这类要求,翡翠照例沉默。



看来,这女孩是经历了身为使唤人的严格教育似的。



“拜托了翡翠,边收拾边说话好吗。这样子感觉我在碍事似的,让人不好意思啦。”



“—————志贵少爷这样吩咐的话,那就再恕奴婢失礼。”



翡翠淡淡的重新铺起了床。



“啊,那个,这里的门限好像是七点,是吗?”



“唉————啊,是。准确说的话,晚七点正门落锁,晚八点其他出入口落锁。晚十点限制在屋内走动,家规如此,还请少爷遵守。”



“屋子里也别出来走动……是这样子吗?………嘛,我倒不是说有什么意见,不过这也有些太严不是吗?我和秋叶都不是小孩子了,不用限制到这个地步也可以的吧。”



“……是。可是,家规如此,少爷请尽力而为。况且最近晚上这一带并不太平,志贵少爷您应该知道的。”



………啊啊、是有彦提起的那个现代吸血鬼事件的骚动吧。



的确,这条街上有连续杀人事件发生的话,不小心点是不行…………



“志贵少爷还有什么要垂询的吗?”



“嗯,这个嘛————”



想问的事情是有一堆,就是翡翠和琥珀的事情自己不都一点不知道吗。(-_-)



“问些无关紧要的,可以吗?”



“是,请问什么事呢”



“翡翠跟琥珀在这里主要做些什么,我还不太清楚呢,能告诉我吗?”



“奴婢随在志贵少爷身边照顾,姐姐听从秋叶小姐吩咐。两位不在时就负责管理这栋屋,有什么吗?”



“………照顾,果然搞成这样子啊。”



肩头还是一沉。虽然秋叶说得天经地义似的,可这边我说到底还是个普通高中生啊。居然要个同年的女孩来照顾,这种习惯至少我现在没有。



“那………随在身边,就是说真成了我的随身侍女了吗?”



“是,有什么事还请尽管吩咐。”



“……嗯,我明白了。看秋叶说话的样子是怎样都不会解雇你们姐妹的,那我就老老实实的麻烦你照顾好了。不过……”



“志贵少爷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嗯,谈不上什么特别的要求,只不过,称呼我的话,能不能不要在志贵后面加少爷好吗?老实说,听得人脊背发凉。”



“但是,志贵少爷是我的主人啊。”



“不是就说,很讨厌被人这样少爷少爷的叫啊。到昨天为止,我都过得再普通不过了。现在突然被同龄的女孩叫着‘少爷’度日,这样真的很难受的。”



哈啊,翡翠又开始默然以对。



“叫我志贵就好了,反过来,我也直呼你翡翠的吧。称谓上不用这么刻板的吧。轻松随便点就好的。”



虽说仍是毫无表情,翡翠的眉微微低了下去,好象很为难的样子。



“但,您是我的雇主——”



“说是这么说,可实际在雇用你的并不是我嘛。而且翡翠的工作做的就是我做不了的,这样看的话,还是翡翠这边比较伟大啦。”



翡翠继续默然以对。



…………看来要说服她,光凭一朝一夕是不可能的。



“——总而言之,事情就这么定了,让我太拘束的叫法今后就免了,跟你姐姐琥珀也这样讲一下,好吧。”



“是,既然是志贵少爷这样吩咐。”翡翠面无表情的点下头去。



…………称呼上的请求,还是被很完美地无视了。



“那么奴婢告退,今晚就请少爷就此休息。”



翡翠行过一礼,转身去握房门的把手。



———啊,还有件事忘了问。



“啊,稍微等一下。”



走到房门边,伸手搭在准备离开的翡翠肩上。



碰到的那一瞬间————翡翠猛地用厉害得吓人的势头拨开我的手。



啪的一响,我的手被拍开了。翡翠像逃似的往后退着。



“咦—————”



实在太突然了,除了这声惊讶,嗓子里发不出别的。



尽管还是面无表情,翡翠的双眼,却直像盯着仇人那般激烈地盯着我。



“啊,那个———我刚刚是不是做什么过分事了呢。”



“啊……”



“………实在,很对不起…………”翡翠的声音还带着紧张。



“………身体上的接触,奴婢……不是很习惯。还,还请,多多原谅……”



翡翠的双肩微微的颤着。



不知怎么,感觉自己是做了相当恶劣的事。



“啊————嗯,对不起。”



想都没想地道了歉。



自己虽然不太明白,光是想到翡翠惊恐的样子,头就低了下去。



“——————————”



翡翠什么话都没说。



不过,那没有感情的视线似乎温和下来的样子。



“———志贵少爷不必道歉的。刚才不对的是奴婢才对。”



“不,不是这样的,嗯,虽然看起来好像是,但是总是感觉不是。”喀吱喀吱的搔着头。



翡翠怔怔的朝我望着,恍惚一瞬之间,翡翠似乎是垂了下眼。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志贵少爷。”



啊,对啊,把正要离开的翡翠叫回来,不就是有事要问的嘛。



“嗯,不知道秋叶怎样有些放心不下。那家伙,是在上全日制寄宿学校读书的吗?”



“志贵少爷,这个是直到初中毕业前的事了,今年开始,秋叶小姐可以作为特例走读。”



“…………嗯,那就是说每天会来往在这里跟学校了?”



“是,不过像今天这样傍晚回来的情况,就十分少见。秋叶小姐直到晚饭时间都有私人课程安排的关系,回家的话至少要七点。”



“私人课程————那是,干什么呢?”



“像今天星期四,本应该是有练习小提琴的课程的。”



“——————哎”



“平常的话,秋叶小姐晚饭之前是不会回来的,所以,志贵少爷有话要和秋叶小姐说的话,就请在晚饭后吩咐姐姐去请就可以了。”



————那么,就此告退了,翡翠鞠了一躬,离开了。



“小提琴、私人课”



算什么啊,这个。



又不是哪里的大小姐,还需要应付这种麻烦事————————



“…………等下,本来就是标准的大小姐了,那家伙。”



对啊,远野志贵的妹妹,现在的远野秋叶,已经是个标本般纯粹的大小姐了。



这边记忆里的秋叶,是那个总是老老实实,总是带着不安的眼神跟在我后面的,那个小我一岁的妹妹…………那时那个,老不说话,就算是想做什么都不敢开口的弱气,总是因为害怕被父亲远野慎久训而终日提心吊胆的女孩子呢。



“————说的也是啊,八年,真的会变得面目全非呢。”



八年,就像自己变成了今天的远野志贵,秋叶也变成了今天的远野秋叶了。



八年,很长。



目前走过人生的一半那么长。



而且正是由孩子变成大人的重要当口,这种时候,我却不在这里。



“………抱歉哪,秋叶。”



如果这八年都在一起该有多好啊。不知怎么了,自言自语地嘟哝着道歉的话。



房里只有自己一个,在床上横着。



八年未归的家,



八年不见的亲人。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是别人家似的。



“………哈啊。今后会怎么样呢,我…”



我几乎是不出声的喃喃念叨着,就这么合上了眼。



……………………………………………………………………………………………………



……………………………………………………………………………………………………



噢————————————————————呜。



波浪般涌动着似的,好像听到了什么。



噢————————————————————呜。



像是远远的什么东西在长嚎似的。说是野狗,可不该这样子啊,又尖…又刺耳。



噢————————————————————呜。



————耳鼓作响,难道是什么野兽在叫月吗?



噢————————————————————呜。



————不祥的气味,不知从哪里散发出来。野兽的咆哮,引得我阵阵头痛。



噢————————————————————呜。



没完没了的声音。



噢————————————————————呜。



噢————————————————————呜。



噢————————————————————呜。



噢————————————————————呜—————————————————



“…………啊啊啊,你有完没完!!”



睁开双眼。



窗外不知那里的狗正汪汪地叫着。



看下钟,是夜里十一点钟。



看样子不是邻居在吵。



“可恶,这样让人怎么睡嘛。”



刚刚野狗般的长嚎,像是从围墙附近传过来的。



反正这样下去也睡不着。这么吵的话,秋叶他们也会睡不安稳吧。



屋里就只有自己一个男孩子,还是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好像,是在屋子右手那边吧…”



拨开窗帘,确认下外面的情况。



——————房间外面,粗茂的树影,枝上泊着的是,……青色的鸦?



暗夜之中,进入视野的一切应该只带着混沌般模糊的黑才对,可是眼中,青色的影,的确格外分明。



“…………………………………………”



青色的乌鸦,简直闻所未闻。



仿佛全然不含意志,机械透镜般的鸦的眼睛,像是往这边盯来。



咕啊————



发出呵欠般的叫声,鸦倏地飞走了。



“……………这是,怎么了?”



脊梁微微的发冷。



野狗般的长嚎变本加厉了。



噢————————————————————呜。



噢————————————————————呜。



噢————————————————————呜。



“………………………………”



怎么回事呢,这个让人发狂的声音。



与其说吵得人心烦,简直像下意识的厌恶,只是听着心脏就开始猛跳起来。



“好—————好烦人!”



换上制服,从房间奔出。



噢————————————————————呜。



回荡在夜里的长嚎声。



声音,确实是从屋的右手那边传来。



“……………………”



不知怎么,喉咙…发干。



环绕着远野家的高高围墙下,是隐没在黑暗中的夜路。



忍着喉咙中的干涩,向着野狗们聚集的地方走。



到了。是声音发出的源头。



“………………唉?”



噢————————————————————呜。



长嚎声,明明依旧没有停。



可是,那里一只野狗的影子都没有。



立在那里的,只有一个人影。



孤零零地抗拒着黑暗的街灯下,立着一身黑色的男人。



长嚎声,就从男人身边传来。



—————可是,没有野狗的影子。



男人相当的高大。



铁板样结实身躯的男人,背向着站在面前。



“————————”



喉咙,好干。



噢————————————————————呜。



野狗般的嚎声震动着耳鼓。



寒夜的空气,紧紧的撕扯着皮肤。



不是说因为什么哪里怎么样了,明明,全然没有原因,



可我就象在陷进海底一样,呼吸,还有身体,都沉重得怕人。



可怕,这个词唐突地出现在脑海中。



咕啊。



头顶传来呵欠般的叫声。



青色的鸦,啪飒地落到男人肩头上。



平白地,鸦不见了。



“………………呃?”



错觉吗。



鸦像是突兀地消失在了男人黑色的轮廓里。



那一身黑色转过了来。



乳白的街灯下,男人的身影,简直象只有黑色的影子本身。



漆黑的一团。



那团黑色里,只有纯粹理性的双眼,像不带感情的凶器,闪着寒光。



“……………阿”



无法呼吸,



不过,幸亏不过,



男人的眼,完全无视了我。



“不在、这里吗”



那一身黑色影一样转身离去。



直到那黑影完全隐没,呼吸才渐渐恢复过来。



“哈————哈啊,”



大口大口的吞着气,



回过神来时,已经听不到野狗般的长嚎了。



回到房间。



秋叶她们好象没有醒过,受不了那狗叫声的看来只有我一个而已。



“—————咕”



怎么回事,



头,又开始作痛。



“咦……………为什么,为什么身子…在抖呢?”



手指,抖个不停。



全身,象在被千刀碎刮般地哆嗦。



脊髓,象是被人抽了出去再换成冰柱灌进来,冷得要命。



“——————”



猛地一晕



…………又是贫血吗,



意识象擅自掉向了地面,



突然,看到了不祥的东西。



“怎么——————”怎么会!?



明明戴着眼镜,“线”却钻进了眼里。



“呜………”



是因为太久没有看过了吗,……反应好大。



好难过,



夹杂着贫血的晕眩,胃难过得象要翻过来似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太…清楚,



不过眼只要睁着,线样的涂鸦就会直钻进来。



———是,恶梦吧



总算,倒到了床上。



…………对,合起眼睡就好了。



就这样否定见到的东西,合起眼睡就好了。



身体不听使唤,自顾自地挺着……像尸体。



睡就好了,现在只想这样倒在床上,烂泥一样睡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