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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良久,妹妹终于下定决心。

  风声带着话语送到对方耳边,也惊了姐姐的心,周郎,咱们散了吧。

  为什么!我到底有哪里做的不好你说!你说啊!情人眼中慌张满溢,他握住清萍的手,可这一次,妹妹却亳不犹豫的弗开对方。

  以后别再来找我了,如果你真的还爱我,就别再给我增添过多烦忧,令村中人生疑心。她话说的绝情又没有头脑。宛若一柄利剑插在心头,昨日之欢仿佛仍在眼前,今日就已恩断义绝,再不相见。

  妹妹绣了条戏水鸳鸯的帕子,送给姐姐,道:大姐,好好的,清萍为你高兴。她眼中有泪,却不知因何而起。

  姐姐心态复杂。周朝生却在二月后来说媒的媒婆中道破了这件事,为何清萍如此决绝,都有了原因。

  婚姻大事本父母做主,周朝生家中贫寒,清霞干活利落一人能抵二人干,能被这样勤俭持家的姑娘看上,周母自然高兴不已,送走媒婆,周母便要通知各家亲戚同商议提亲一 事。

  周朝生跪在年迈的父母面前,儿子不想娶清霞,儿子自知与她无缘无分,更没有生出任何心思来,爹、娘,成全儿子吧,这门亲事咱们退了吧!

  儿啊!咱们家里穷,能有这样勤俭持家的姑娘看上你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是祖宗保佑,你怎么!你怎么! 周母恨不争气,一口气上不来心疾便要犯,周朝生于是不敢再言。

  媒婆回信,日子已定,事情再无回旋余地,清霞大喜。

  可时态突发,接下来的事情望舒也便知道了,鬼面疮瘟疫一般席卷全村,喜事还未办便无人再敢进村。

  清萍一直躲在屋子里,清霞却不幸染上了鬼面疮,本以为这辈子终于能够有件东西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可人生怎如此不公!

  真正令清霞下定决心的,是瘟疫半月后。

  妹妹一直躲在屋子里不见人,初时清霞还不怀疑,可如今看到清萍在屋子里缠布裹腹便一起有了解释。

  清萍早已珠胎暗结。

  她当然知道那孩子是谁的,半夜有人敲窗,清霞还未睡,清萍匆匆穿了衣服出门。清霞亲口听到她深爱的男人对自己的妹妹说,我们走吧,我定会对你好,一辈子珍重爱之。

  清萍沉默了,她转身回房。

  这多可笑,从始至终,自己都被这两人蒙在鼓里,人家连孩子都有了,可是自己呢,恶病缠身、众叛亲离、甚至连爱也是对方不屑一顾丢给自己的。亲生妹妹在计划如何同情郎四海奔波。在这样的深渊之下,却无人能来拯救自己,明明真正与周朝生定亲的是自己,将来共度余生的人也是自己才对。

  鬼面疮撕咬的愈发凶狠,清霞的心却未有一刻如此坚定。

  真正做到不过短短一瞬,手起刀落,温热的鲜血喷洒浑身,那张柔和的面庞已变得灰青僵直,清霞在那张脸上砍出一道又一道,直至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人形。

  不够、还不够、为什么要这样耍弄自己,为什么单单她没有染上恶病,这样罪恶的东西怎么能够存在呢

  清霞看着对方高高耸起的肚子,将那东西撕扯出来。

  既然你这样爱这孽种,不如就让他和你一起下地狱吧,我亲爱的,妹妹。

  第25章 铜炉婴尸(10)

  清萍不知何时醒来,她拖着沉重的身子一点一点为自己缝合出一副尚且坑洼但能有样子的面容,在漫长的时间里她飘飘荡荡,被抛在乱葬岗的人是孤魂野鬼,鬼也有个鬼样子,死的这么凄惨的人也是少数,她不知来路,更无归途,心有执念,不入轮回。

  一开始尚化不成实体,如同一抹阴凉的风穿过行人的身躯皮囊,直到看见路上行走的妇人肚子高高耸起,她摸摸自己的肚子,贯穿的刀口与脐带衔接,另一面的东西却不知所踪。她又想,原来我也有孩子。

  仿佛一瞬间想通了什么,清萍只知道要找孩子,一直一直找到为止。

  村庄瘟疫蔓延的愈发厉害,又是一日,周朝生敲门,出来的却是憨厚老实的清霞,对于这个和他定亲的女人,周朝生总也有些不自在。

  于是他问,清萍在家吗?

  清霞的面色煞白,泫然欲泣,妹妹妹妹她已经三天没回家了,村子里瘟疫太厉害,妹妹恐怕是躲到别的村里去了。

  不可能!他一口否决。

  清霞看着他,周朝生讪讪道我是说,应该不能吧。

  周郎,你是来找我的吗?

  周朝生无话可说了,他跟清霞本质上也没有什么交情,在路上碰见时也不过点点头打声招呼,如今位置转变,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他急匆匆落荒而逃,身后的清霞面目狰狞,他却丝毫未曾察觉。

  在漆黑的夜幕里,她独自走去祠堂,手里拎着已然冰凉腥臭的东西,那孩子已然发育完全,是个男孩,脐带交接着肚脐,幼小的身躯缩紧成黑紫色。

  她毫不怜惜的扔进铜炉中,烈火灼烧愈发汹涌,家里哪里有孩子来供给三人身后的鬼面疮,这东西正好替他娘赎罪了。

  铜炉底部开合,幼小的东西张开双眼,自发的朝向清霞而去。

  她眼中嫌恶,低声道小怪物。

  小东西浑身漆黑,双目无白又诡异,皱巴巴的皮囊包裹着死肉,一步一步向着清霞的方向爬去。

  他围绕着清霞打转,却并不爬上去,祠堂寂静无声,似乎连虫鸣都不再眷顾这里。

  清霞有些恐慌。

  你,你赶紧上来吧。清霞不住吞咽口水,两条腿直发颤,铜炉环勾处的恶鬼像似乎在轻蔑的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这东西和清霞见过的任何婴尸都不一样,他一点儿也不听话,甚至对于清霞说的话视若无睹,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围在清霞身边打转,似乎是在确认什么事情。

  小怪物歪了歪头,又走近几步。

  清霞害怕极了,她不敢轻举妄动,却还是在小怪物将要亲昵的蹭上来时猛的将他踢开。

  那一瞬间的气息令小怪物想起些什么,他速度越来越快,不安的蹿腾着身体,直至目光锁定清霞,直勾勾的舔了舔嘴角。

  没人知道清霞是怎么出了村子又跑到祠堂来的,待人们发现时她便已然成了具空壳,死状极其凄惨,对方手段恶劣,啃咬浑身肌肤,血肉模糊粘在祠堂里的砖石上抠不下来,村民们恶心的快吐了,挑起来时才发现是连骨头也都被啃光成了个皮,薄薄一张不知正反的皮只能依靠胸前戴着的月牙石头才能知道是大姐清霞。

  清霞父母眼见着就要背过气去,这件事给他们的冲击性太大了,先是小女儿失踪,母亲险些哭瞎了眼,又是大女儿身死,这可让老两口怎么承受的了。

  望舒从回忆中抽身,背后贴着坚定的热源,女鬼还被束缚着,望舒从顾俭怀中直起身子。

  收回藤蔓。

  被险些勒断的身体晃晃荡荡,女鬼眼神迷茫,显然不知今夕何夕。

  一瞬温热的灵力融进女鬼身体,瞬然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被打破。

  她眼神清明,漆黑的瞳孔映现对方的倒影。

  她不是游荡的女鬼,是村庄俊秀的姑娘。

  多谢大人。清萍跪下身来,声音嘶哑。

  大人知不知道我的孩子在哪里?我我还想找到他。

  望舒摇头,他吞吃了你姐姐之后的记忆便回溯不到了,想必你也想起来了。

  清萍艰涩的点点头,身影落寞。

  去入轮回吧。他轻声道。

  清萍摇摇头,坚定道不,我要找到我的孩子。

  她起身拜别,悠悠荡荡穿了出去,仿若一阵虚无的风般毫无波澜。

  这便是母亲吗?望舒瞳孔中清晰干净倒映着顾俭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