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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1 / 2)





  帐中光线昏淡,一抹阳光却在此刻穿透撩开的帐帘,照在他的身上。青衣染朱,层层湮没,仿佛正是冰雪在无声消融,空气中浮荡着悄然的寂静,如有魂魄飘行离去,令萧少卿心神发颤,忙放下帘帐,走到郗彦面前。“那寒毒……”他皱眉,终是藏不住心中的担忧,“难道上次送去北朝的雪魂花丸并无作用?”

  “不,很有用。”郗彦微笑道,“只是这些日子舟车奔波劳累了,这才微有不适。”

  “如此。”萧少卿盯着他仔细看了一会,轻轻颔首,“既是劳累,坐下说话。”

  “好。”

  两人对案而坐,萧少卿倒上热茶递过去,问道:“你不辞辛苦来石夔关见我,想必不仅仅是因为担心战事?”

  “什么也瞒不过你。”郗彦道,“有件事,请你帮忙。”

  萧少卿道:“你我之间何谈帮忙?但说无妨。”

  “如今北有殷桓之祸,南有蜀国为乱,乱世之下,非如此机遇朝廷不用北府兵,也非如此机遇,我不得南归。”郗彦缓慢陈述着,“沈伊已回到邺都,拟为我郗氏一门的冤案平反,以恢复我的真实身份。而岷江今日大胜,战报呈上朝廷,必有嘉赏。我并不贪图赏赐,只是想借此形势,请湘东王为我荐书一封,上报朝廷,重领北府兵,至怒江前线,对抗殷桓。”

  萧少卿笑道:“我想你要说的也是这事。父王那边,并无问题。”他话语一顿,轻声道,“你该知道,他心底一直是向着你父亲的。”

  郗彦轻笑点头:“是,我明白。”

  萧少卿这才有空转顾四周,看似无意地问:“夭绍不曾与你同回?”

  似乎是许久不闻这个名字般,郗彦略有恍惚,执起杯盏,只垂首饮茶。半晌,才抬起双眸,话语中满是倦淡:“她腿脚受伤,或许要在北朝再留些时日。”

  “这样。”萧少卿不再言语,默默喝茶。

  帐外忽传来一阵吵闹,萧少卿提声道:“什么事?”

  帘帐掀开,魏让和偃真同时走进来,对视一眼,面容古怪,俱是不言。萧少卿剑眉一挑,正要再问,却听那吵闹声已至帐前。一少年低哑着嗓子在苦苦哀求:“我不想进去。姐夫,不进去可以么?……我为什么要见他?……我阿姐又没和他一起回来……”

  另一人气得笑:“谢粲!你究竟别扭什么呢?愿赌可要服输。”

  “是……”少年嗫嗫嚅嚅着。

  阮靳故作了然道:“原来你至今仍怕他?”

  “胡说!”少年跳脚道,“我从不怕他。”气焰盛极一瞬,突又蔫下来,“我只是不想见他。”

  “为什么?”阮靳终是无撤了。

  几声鹤唳于一旁适时嚷开,夹杂着双翅不断扑簌的动静。不久,便听少年恼羞成怒的声音迸出嗓子:“鹤老胡说!胡说!那次掉在河里是我自己游上来的,不是他救我!……我练的剑法是阿姐教的,不是他教的!……阿姐喜欢和他在一起,关我什么事?”气急败坏,无心再战。蹬蹬的脚步声,落荒而逃了。

  阮靳放声大笑,入帐时仍是意犹未尽地摇晃脑袋,叹道:“有趣,有趣。”

  萧少卿与郗彦皆是有些哭笑不得,萧少卿皱眉道:“有你这样做人姐夫的么?”

  “自然不比二位。”阮靳敛容正色,装模作样,在案前揖手。

  萧少卿俊面一热,郗彦脸色却是更苍冷,淡淡掩去笑意,想了须臾,对萧少卿道:“阿憬,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我想调七郎入北府帐下。”

  萧少卿似不曾反应过来,怔了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手指摇晃杯盏,望着澄清且动荡着的茶汤,思过一刻,方道:“好。”

  “七郎若知此事,非得寝食难安。”阮靳面朝郗彦,心悦诚服道,“阿彦,此招甚绝!我万万不如你。”

  郗彦勾起唇,容色和润,无声一笑。

  萧少卿抬眸,恰望到那双冷澈的眸底一片幽远沉静,并无丝毫的笑意。

  他微有恍悟,竭力将心中的不舍放下,低头,慢慢将盏中凉却的茶喝尽。清冷入肺,追思无度,却不可再眷怀。

  .

  永贞十三年,四月,甲寅朔,邺都。

  正午,骄阳当空。僖山下的宫阙灼日流火,熠熠辉煌。承庆宫正殿的玉阶前,白影如烟,笔直侍立。过往宫人侍女无不对之斜目,细细地偷觑那年轻的公子几眼,然后躲去一旁廊檐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未想半年不见,武康沈伊郎再现宫廷,却似是脱胎换骨、铅华洗尽,宛若换了一人。玉面俊姿一如既往,却再不是往日玩笑不恭的任诞,眉宇清肃,正经得叫人煞生天地即灭的恐慌。

  “沈公子为何是这般模样?”有侍女期期艾艾道。

  “不知道呀。”内侍的双目如遮浓雾。

  自辰时等到正午,沈伊站在殿前,腰骨腿脚无处不累得发酸。面容不动,心里早咒骂了千百遍。若凭着以往的意气,早已扬长而去,横眼醉对公侯,方是人间至乐。但可惜今不如往,一念郗彦的嘱咐,只得咬咬牙,顶着炎日,站立如初。午时过后,总算见殿间闪出一道暗红色的人影,欺近身前,对他不住陪笑:“沈公子,太后召见。”

  沈伊笑颜翩翩:“多谢敬公公通传。”

  入了偏殿,里间帷幕四垂,光线的陡然一暗令沈伊眼前发黑,定了定心神,待视觉恢复几分,方提步往前,叩拜于地:“沈伊见过太后。”

  耳畔一阵珠帘相击的叮当脆响,重重丝绡的帘帐之后,沈太后慵然的声音低低传出:“哀家身体不适,服药后每日需睡至晌午方醒,你可不要怪罪哀家慢待了你。”

  “姑祖母说笑,孙儿岂敢。”

  沈太后轻轻一哼:“你不敢?真以为摇身一变便是谦谦君子、国之栋梁了?瞒得了满朝文武,瞒不过哀家的眼睛。”

  沈伊笑道:“是。”

  “听说今日朝上,陛下已封了你官职?”

  “是,”沈伊道,“陛下恐我年轻无经验,恩赐中书侍郎一职,位在朝廷中枢,好跟在谢太傅和父亲身旁学习。”